成千上万人战斗的情况之下,个人的武勇能起到的作用是极其有限的。平日里那些花里忽哨的技巧套路在这样的战斗之中,除了加速把你送到阎王爷那里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用处。所谓的乱拳打死老师傅,就是这个道理了。
那些将领们在战斗中存活的可能性更大,不是因为他们有着比普通士兵更强悍的功夫,而是因为他们得到的保护比普通士兵要多上太多。
就像葛彩,本人的战斗力的确超出普通士兵一大截,但她的周围,始终簇拥着的十数名唐军,才是她所向披靡的原因所在,她不需要担心来自其它方向的攻击,只需要努力向前便好了。
除开这些亲兵的保护之外,他们自身的装备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将领的凯甲远比普通士兵的要好,他们的武器要比士兵的更加锋利。很多将领手持的都是自己量身打造的兵器,不像普通士兵,手中的都是制式,大路货。
对于一般士兵而言,这样的战斗之中,死了是必然,活着是运气。除了依靠团体的力量之外,任何其它的心思,都不会有任何的作用。
抱团取暖,只要这个团体赢了,那么本身存活的可能性就大增。
唐军也好,宣武军也罢,都是百战之师,即便眼下的这支宣武军并不是本军,但他们的基层军官却尽都来自本军之中,一年的训练,使得他们眼界甚高。不过他们的运气并不是太好,如果他们能先与别的军队打上几仗,或者会比现在更强,但他们迎头却碰上了唐军。
五千唐军并不隶属于一支部队,他们是从数十万唐军之中抽调过来的。大唐十几个卫的士卒,在这支五千人的军队之中都能找到。得益于李泽在站稳脚跟之后颁布的唐军操典,不管是来自于那个卫,他们的口令,习惯,作战模式,基本上相差不大,集结之后,经过了近一年的磨合,早就配合得娴熟无比了。
单兵战斗力,集群作战的配合能力,身上的装备都占了上风的唐军,在战斗刚刚开始,便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对于两支都很成熟的军队来说,一旦被压在了下风,想要夺回优势,难上加难。
申谊作为宣武军的老兵,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如果不是自己有三千兵而对方现在只有一千出头,在人数上占据了优势的话,现在自己的麾下,只怕已经被打崩了。
早先整齐的队列,打到不到半个时辰之后,便已经冰消瓦解,不仅仅是自己,唐军也是如此,两支先锋军队,此刻早已经搅合到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唯一不同的是,唐军的构成更为合理。每一小团唐军之中,部是有长枪兵,刀盾兵,还有一到两名弩手。
弩手是最让宣武军痛苦的。最早开始的脚踏弩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打乱了他们的阵形,迫使申谊不得不加快冲锋的步伐而让对手在两军交接的时候,在局部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从而一举夺得了上风。便是到了此刻,那些弩手,仍然给他的部下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他们的背上还背着脚踏弩,而他们的手上,却多了一柄手弩。
他们被唐军的长枪手和刀盾兵围在中间,专门放冷箭。
比起脚踏弩来,手弩的射程,威力自然小多了,但在这样的距离之上,造成的伤亡却更大,挨一弩箭,基本上就报销了。别说身上只穿着皮甲,便是铁甲,被如此近距离的射击,存活的概率也不大。
对手的装备太好了。那些弩兵一整装备下来,只怕要大几十两银子,一柄脚踏弩,一支手弩,这些东西,即便是宣武军本军,也根本装备不起。
对手不是靠着勇武打仗的,他们是在用钱砸人。
这让申谊感到憋曲无比。
如果李泽此时能听到申谊的心声,他一定会开心地大笑不已。李泽一向的信念,一直的梦想,就是拿钱把他的敌人活活地砸死。他一直在下血本装备自己的军队,哪怕为此让自己穷得叮当响也在所不惜。因为他深信,他武装到牙齿的军队一定会把自己的投入,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现在这个世界,只有在战场上赢了,投入才能收回。投入的再多,也能收回来。如果在战场之上输了,即便你投入得再少,也是会血本无归的。
当然,道理谁都懂,但却不是谁都能做得到。
当你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还谈什么别的呢?
申谊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如果不能扳回局面,自己这里迟早会被打崩。而现在,唯一扳回局面的机会,便是干掉对方的主将,砍掉他的将旗。
他盯上了葛彩。
葛彩也看中了他。
别看唐军大占上风,事实上葛彩现在心里也在流着血呢!因为她的损失并不小,对手虽然被死死压制了,但却没有崩盘,还在死命地僵持着,而每一刻的僵持,都会给唐军带来伤亡,每倒下一个老兄弟,都让葛彩愤怒不已。
她也想干掉对方的先锋将从而彻底击垮对手。
两人心照不宣,在彼此亲兵的协助之下,迅速地彼此接近。
两员主将对撞到了一起。
两人的亲兵也开始捉对厮杀了。
申谊没有想到对方是一个女人,直到走近了,交手了,他才看清楚,先前以为对手是一个高大魁梧的胖子,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个女胖子。
这让他心中的羞辱更甚。
自己居然输给了一个女人。
葛彩就没有这么多的想法了,在他的眼中,对面的这个家伙,跟自己平时练刀时候的木桩子没有太大的差别。
“去死!”两手握着自己那把加了料的横刀,葛彩力劈华山,重重砍下。
申谊也是怒吼一声,左手盾牌上扬,右手长刀斜劈。
轰的一声响,申谊的左手顿时失去了知觉,盾牌被对手一刀给劈得倒撞了回来,身子向后一仰,情急之下,收回右手刀,顶在左手盾牌之后,这才将对手这一刀的力量给卸尽。
他骇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比他高了一头,宽了一半的母夜叉。
“去死!”葛彩收刀,举刀,再砍。
这一次申谊有了经验,刀盾十字交叉,用尽全身力气反顶回去。
又是一声巨响,申宜倒退了一步,半边身子都觉得麻酥酥的,眼中已是露出了惧意。
他们两人的身边都是人。这个时候,什么招式都使不出来,什么身法腾挪都是白搭,要是你想往旁边躺闪,刚一动脚,就被其他人给挡住了,那才叫要命呢!
所以两人此时,比拼的更多的是力气。
一力降十会。
“去死!”葛彩尖厉的吼叫声再一次伴随着呼啸的横刀斩下。
她似乎就只会喊这么两个字。
申谊的盾牌被砍出了一条大大的裂缝,两条胳膊都有些发软了。连挡三刀,他已经很清楚了,眼前这个起码超过两百斤的胖婆娘,力气比自己大多了。任由她再砍几刀,自己非得被这个母夜叉给劈成两半不可。
当再一次挡住了对手一刀之后,申谊突然卟嗵一声跪了下来。
他跪下来,自然不是为了投降。
他扔掉了手中此刻显得有些碍事的长刀,左手持盾,右手却是从绑腿之上拔出了一柄匕首,狠狠地捅向了葛彩的胸腹。
他的这个应对,大大地出乎了葛彩的预料之外,横刀使老,无法回转,这一刻,她唯一能做的,便只能是稍微侧了侧身子。
匕首与甲胄相碰,发出了难听的摩擦之声。
匕首破甲而入。
申谊脸上的笑容还没有绽开,耳边已是传来了呼啸之声。一个钵子大的拳头从左而来,重重地击在他的头盔护叶之上,然后再击在他的脸庞之上。
他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就像是一砣垃圾,被横扫了出去。
喉头腥甜,鲜血狂喷。
他最后看到了自己的那柄匕首插在葛彩的肚子上,看匕首没入的程度,这个母夜叉必定活不成。
心头一宽,眼前一黑。
“快救申将军,快救申将军!”
申谊的运气不错,他被葛彩一拳头扫出去的时候,在地上一阵翻滚之后,居然正好落在了自己部下的身边,这些人一把拖起不知死活的申谊,转身便向后跑去。
宣武军前锋终于崩了。
因为申谊倒了,对方的主将还站在哪里。
虽然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
“列阵!”葛彩高高地举起横刀,厉声呼喝。
没有急着去追前方溃败的敌人,因为她看到对面的敌军主帅旗下,骑兵已经开始了加速。
“立盾,架枪,备弩!”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下去。
各处的唐军立即放弃了眼前唾手可得的战功,转而向着葛彩所在的方向聚拢过来,数个呼吸之间,已经完成了葛彩的军令。
身后,马蹄得得,任晓年率领两百骑兵也已经迎了上来。
葛彩转脸看了左右两翼,刘元与秦疤子还与另两股敌人搅在一起没有分出胜负呢。
“老娘就是比你们强!”葛彩哈哈大笑,低头看了看还卡在肚腹甲胄上的匕首,觉得很疼,终是不敢伸手去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