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破格新收的学生就是他?”
“听说还是直狱神将白大人举荐的。”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校场东南侧,十多个少女扎堆站着,穿劲装短打,大多都是美人胚子。
其中有几个五官稍显平凡,也英姿飒爽。
前朝覆灭,儒教不存,旧一套的女德早已被去芜存菁,如今女子也可以考百家科举。
甚至由于女炼气士稀少,七重天宫对女炼气士还有优待。
《天宫大宪》也明文鼓励炼气士通婚,两个炼气士的后代不用考科举就享受童子待遇,生下来就端着金饭碗。
不过男子身子骨天生比女子强悍,精藏更旺盛,县学里阳胜阴衰,女子只有十三人。
这十三人里,有一半都在议论李不琢——并非李不琢有多引人注目,只因如今二十有九的直狱神将白大人尚未娶妻,是新封府全体女性公认的理想夫君,没有之一。
话题起于李不琢,没一会就全部集中到白益身上了,浮黎民风开放,少女们泼辣大胆,什么都敢说。
但也有几个性子沉静的,没扎麻雀堆里叽叽喳喳。
与白游指腹为婚的医家淳于氏传人淳于厌远远看着自己的未婚夫,低头叹了口气。
边上,穿月白色短打,罩红罗短衫的燕赤雪凑过来说:“你猜他跟冯开的赌约谁能胜啊?”
“我倒希望他能胜呢。”淳于厌收回目光,明显不看好白游。
“新来的那个李不琢呢?你用医家望气术看看,他能不能杀进前三甲?”燕赤雪眨着眼睛,肘部轻轻搡了淳于厌一下。
燕赤雪并非炼气士世家出身,同年少女买胭脂逛庙会时,她练武读书,靠着努力挤进县学。
她远远打量着这时正调试弓弦的李不琢,发现他专注而认真的神情和边上三大纨绔迥然不同。
“你当是道家六壬神课呀,能预知吉凶?哎,你老看他做什么?”
“没。”燕赤雪不再看李不琢,把目光转向十步外的墨双成,“今天双成怎么闷闷不乐的?”
淳于厌也扭头一看,然后压低声音,轻叹道:“你还不知道吧,公输百变失踪了。”
…………
秋阳高照,碧空万里,偶有几艘缓缓飞过的浮空机关船遮挡日光,在校场上投下大片阴影。
箭道边,二十名武人搬来十个错金兽纹箭筒,各装三棱白羽箭一百五十支。又搬来一个浮雕着秋猎图的清漆榆木抽签箱。
十只偃师机关隼叼着十柄角弓,静候在一旁。
射艺教习一身戎装,随手取了把弓,拉弓射箭,正中两百步外的靶心,然后放下弓,说了声“可”。
众学生到抽签箱前,各自抽出一枚签筹。
李不琢不认识其他人,其他人见李不琢和三个纨绔混在一起,也保持着敬而远之的姿态。
李不琢抽了一枚签筹回来,白游不动声色拍了一下他肩膀。
李不琢顺着白游目光一看,那边刚抽完签的一个年轻人穿赭色比甲,身量极高,猿背蜂腰,五官棱角分明,相貌堂堂。
李不琢一晃神,还以为是冯鹰把胡须给刮了,回过神来,就知道一定是冯开。
“冯开刚抽到第三签,你第几?”白游问。
李不琢露出手里的签筹:“第十三。”
“拿我的,第八签,吉利!”白游不由分说和李不琢交换了签筹,“你比他后射,正好后发制人。”
这时候冯开看见了白游,远远的冷笑一声:“钱带够了?”
“本公子什么时候缺过钱了,你要有本事,莫说五金铢,五十五百金铢我都拿得出来,怕你吃不下撑死!”白游冷笑,隔着十步距离用折扇遥遥指了冯开鼻子一下,扭头就走,不给冯开再羞辱自己的机会,转身离开的时候压低声音对李不琢说:“看你的了。”
李不琢不动声色打量着冯开,冯开也看向李不琢,眉毛一跳。
冯开见过许多上过战场的兵家前辈,身上有种隐忍又暴烈的杀伐气质。
甚至有些身经百战的先天炼气士,达到了“神变”之境。神变高手,静如处子,一旦动手,神形陡变,杀气袭人,如疯似魔!气势便可让敌人不战而怯,胆小者甚至乍惊而骇死。
李不琢倒没这么夸张,只是眼神与动作都隐隐带着剽悍杀气,引而不发,如箭上弦。
县学什么时候来了这一号人?
冯开看着李不琢,又看了白游的背影一眼,皱起眉毛。
“得一至十签者先射!”校场东侧观箭台上的射艺教习朗声喊道。
冯开收回目光,走上第五条箭道。
李不琢也走上第八条箭道。
前方五十步、百步、两百步外各有一排箭靶。
五十步、百步外是草垛箭靶,两百步外是鹿皮箭靶。
射艺教习一声令下,第一箭道上的少女深吸一口气,从错金兽纹箭筒里抽出三棱白羽箭。
她右臂覆盖着机关外骨,脸上“觑虱”面具的黄铜外壳上齿轮与榫卯微不可查地转动调整着她眼前弧面水晶片的角度,百步外的靶心在她眼中缓缓放大。
十息后,她一松手,白羽箭倏然飞出,正中百步外的靶心。
毫不停顿,她又抽箭,射箭,行云流水,二十息就射出了九箭,箭箭中靶。
射完这十箭,她才微微喘了口气。
“乙中。”观箭楼上教习写下成绩。
紧接着,二到七箭道的县学学生也依次射箭。
有一人因紧张而有一箭脱靶,只得了丙中,其余五人最次乙下。
最优者是冯开,以虎力连射十箭,前六箭皆贯靶而出,后四箭齐发,列成井字,引发一阵哗然。
虎力、剡注、白矢、井仪,只用了十六息时间,射艺教习批下“甲中”。
单射艺一科,冯开就远超其他人数等,就连何文运也不能与之争锋。毕竟何文运连冠第一,凭的是经言。
待冯开放下弓,却远远看着李不琢,不少人注意到这一幕,于是李不琢开弓时,都颇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来的。
“多久没开弓射箭了……”
李不琢从错金兽纹箭筒里抽出三棱白羽箭,搭箭,开弓,望着靶子突然出了神。
两年前初入军中,本来还不会射箭,那夜靖人国一支十人队夜袭营帐,李不琢看着那头十二尺高、小山似的犁䰱之尸,吓软了脚。
那时候,那位带了他一月的张旗正,开一百八十斤强弓,第一箭正中那怪物脑门,第二箭把第一箭箭头再钉进去一寸,第三箭却偏了两分距离,终究没能射穿那怪物比野猪还厚的硬皮,被它冲到身边,一口咬掉了半个身子。
临死前他惨叫着:“就差一箭!”
笃!
李不琢一晃神,挣脱回忆。
不知何时,他已射出一箭,牢牢钉在百步外的靶心,尾羽还在轻轻颤动。
“怎么不射了?”观箭台上教习皱眉问道。
不远处白游看着李不琢心不在焉的模样,手心冒汗,快速摇着折扇,这回倒不是为了潇洒,是真热了。
好在这一箭中了靶心,但……比起力透箭靶的“白矢”,却差一筹。
冯开觉得自己看走眼了,射箭时分神是大忌,要心静,无心无念,全神贯注在一箭之上,才能百步穿杨。
嘣!嘣!嘣!
弦响接连响起,快得惊人,冯开陡然睁大眼睛。
李不琢接连开弓,每次拉弓,并不拉满,速度却快得惊人。
离弦之箭,高高越过百步外的箭靶,正中两百步外的靶心。
接着一箭,又正中前一箭末尾。
笃!笃!笃!笃!
接连四箭,首尾相衔,生生把头一箭箭头钉出箭靶!
“参连!”白游猛地扔开那把价值八银锞子的玉竹泥金扇,脸涨得通红。
全场鸦雀无声。
开象力弓,十息内连射五箭,箭箭首尾相衔,射穿两百步外鹿皮靶。
射艺教习眼神微微惊讶,又恢复古井无波的表情,提笔一挥。
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