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剑鸣之音,十里长亭的柳树再度飘摇,柳叶纷飞,却不落下,只是在空中盘旋,掠过碧瞳儿的眼前,穿过她的发梢。
秋风飒飒,天地广阔。
这是何等令人迷醉的一幕。
但是背后那位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仍旧还在咳血不止,这样的一幕风景中,便也掺杂了说不出的肃杀。
碧瞳儿难以有什么心情赏景。
就连背后那位高手都已经中毒,那么以她自己的微末武功,此刻只可能中毒更深,之所以未曾爆发出来,不过是因为对面之人未曾将其引动。
这种生死皆操之于人手的感觉极不好受。仿佛脖子上架着一把刀,死死压迫着动脉,若是常人,恐怕已经失却了方寸,但是碧瞳儿却并非甘心引颈就戮之人。
她深深吸了口气,一双澄澈眸子看着王安风,突然微微一笑,笃定道:
“你不会杀我。”
王安风神色平缓,轻叩剑身,道:
“为什么?”
碧瞳儿微微抬了抬下巴,道:“因为我活着,远比死了有用,而且,杀我会有很大的麻烦,你若是真的想要杀我,便不会在这个时候,浪费这许多时间。”
王安风微笑道:
“你很聪明。”
“正常而言,我如果要杀你的话,最好就是一剑刺出,没有谁能够阻拦,拖得时间越久,便越容易出什么问题,毕竟你的身份很有些不一般。”
“但是我恰好也有你刚刚所说的‘男人的毛病’,喜欢看敌人恐惧害怕的模样,所以杀人不一定是越快越好的,只是一剑的事情,未免太过无趣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在微笑,但是语气极平淡,身上曾经屠戮众多,剑斩宗师带来的煞气涌动。
碧瞳儿心中对于自己的自信,不可遏制浮现一丝晃动。
王安风复又上前一步,距离碧瞳儿不过只有十步之遥。
流风吹动,碧瞳儿的黑发,衣摆,袖口都齐齐朝着拂动着,美人风情,不外如是,只此亭亭玉立,已经不逊色于这十里柳林的风姿,能引人沉醉,不知归处。
便在此时,其后本来已经萎靡不振的老者突然暴起。
他整个人脊骨用力,从原本的姿态转化成了向前扑杀的模样,喉中低吼,仿佛一匹猛虎般冲向王安风,衣摆哗啦一声,拉得笔直如线,速度之快,更甚于往日,显是用上了什么江湖中了不得的秘法,强行激发气血气机,压制了毒性。
“嗡!”
方才踏出一步,老人口中便发出一声古朴苍茫的音调,震荡空气,影响人心,使人心绪迟钝,仿佛陷入沼泽当中。
与此同时,双掌抬起,气势凝重如山,连带着厚重至极的气魄,猛地击出,排开空气粘稠如浪,发出哗啦声音响。
一掌才出,第二掌已经追上!
寻常的叠浪掌法之类,纵然是再如何高明的武者,定然也会有所损耗,但是这位老者击出数掌,竟然没有半点气机上的损耗,反能吸纳周围天地间的气机,弥补自身。
数掌叠加,仿佛天地将倾,星辰坠落。
碧瞳儿再无先前的紧张担忧,口中轻喝,右手一抬,袖口滑落,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上面有一架极精巧的机关弩,微微扣动扳机,便有数根细如牛毛的弩矢激射而出,渺然无形。
一明一暗,杀机纵横,困兽之搏,尤其可怖。
柳叶舞动更急。
柳叶翻飞罗带绿,荷花着雨锦衣红。
分明是杀气蓬勃的一幕,但是在美人动身,垂柳拂动之际竟然感觉不到半点的杀机,而在出手的时候,那位老者越发猛烈向前,而碧瞳儿则撤步往后,倒射向马车的方向,却是自一开始就存了老者拖住王安风,而自身离开的念头。
其武功在王安风等人眼中虽然寻常,但是比起寻常人而言已经是极为难得一见的高手,身法颇有奥妙之处,只是几个闪动,便已转身,看到了停在一侧的马车。
那驾车的胡人青年已经因为心中的恐惧而软在一旁,不能动作,东方凝心已经下车,抱琴站在一旁,并未出手,神色浅淡,清冷如仙。
碧瞳儿眼中浮现异色,但是转瞬便将这怀疑压下,当今之计,以脱身为上,纵然身后那神医再怎么强,但是自己的属下也绝对可以将其拖住一段时间。
‘心火焚身’之下,那一套武功,绝不会是常人能够吃得下的,即便是宗师,也不能够将之无视。
方才奔出几步,身后动静突然消失。
没有怒吼,没有厮杀,没有剑鸣,只有风声吹过,碧瞳儿心脏微微一颤,心中浮现出许多不安,明明知道不能够转身去看,但是还是没有忍住,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转过身去。
…………………………
王安风仍旧站在了原地,任由那掌势铺天盖地,暗器化作细雨,当他看到东方凝心的时候,心中的念头便连接起来,甚至于没有去管那老者的攻势。
而在意识重新开始思索,面对着这一招,他是要后退,还是以攻对攻的时候,几乎是瞬间,他便选择了后者,甚至于,为了‘收官’能够果真如他所想,他所做的事情,还要更为过分些。
竟只负手而立,一直等着那老者掌势累叠,不住攀升的时候,方才出手,右手叩剑,仍旧倒负在背,纯粹以左手应对,手腕翻转,拇指食指相触,姿态柔和随意,仿佛拈花,拈起一枚落叶。
时间在此刻,仿佛刹那间变得缓慢。
佛祖拈花,迦叶微笑,另开法门,教外别传。
以心印心。
屈指一弹,柳叶仿佛瞬间化作流光,那老者沉重仿佛天地倾覆的掌势,本来足以碾碎天底下万事万物,但是此时,竟然被那一枚柳叶轻易近身。
王安风神色平静,视线柔和,仿佛也已经随着那一枚落叶飘然而出,竟全然不曾注意到已经迫及自身的掌势。
这一套极厉害的域外绝学,他已经烂熟于心,何处蓄力,如何运转气机,如何呼吸吐纳,心里面知道得一清二楚,此刻沉浸在了拈花指残留的意境当中,平静祥和,却又不知为何,想到了神偷门武功秘籍上的提纲。
快。
神偷门的武功,永远只有一个心法,那便是快。
虽是快,却永远都是在敌人出手之后再出手。
因为招式击出之后,未曾将劲气全然爆发的时间当中,是最为脆弱的时候,在那个时候,神偷门弟子的短刃便会轻易没入对方的咽喉。
柳叶飞落,只在老者身周盘旋。
老人心中发狠,便要硬抗,怒喝声中,再度朝前踏出一步,双掌击出,掌势虽然被穿破,仍旧残存极为凝重的掌势,这掌势距离王安风只有数步之遥。
王安风鬓角的黑发被掌势所迫,朝着后面飘去。
双目平和。
只在这个时候,轻飘飘的柳叶落在了老者的身上,而在这个时候,碧瞳儿也回过了身,看到那老人魁梧雄壮的身躯骤然停滞,那仿佛能够开山般的掌势便停在了王安风面容之前,不得寸进。
数息的死寂之后。
老者背后衣衫突然炸裂,一股肉眼可见的凝实劲气破空而出,搅动气机,老人后退两步,仰面重重倒下,激荡起秋风落叶,而自始至终王安风的眼神和神色都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少林七十二绝技,指法第一。
拈花。
碧瞳儿的心脏种种跳动,本来不可遏制浮现惊惧,旋即在这个时候,看到了王安风手背上那几枚细弱牛毛,甚至于还能够随风微动的细针,双瞳浮现涟漪般的异色——
得手!
王安风动作微微一顿,双眸垂落,左手便成五彩斑斓之色,仿佛毒蛇一般,在他的手上纠缠蔓延,向上攀升。
周围升腾重重异象,甜腻腥气浮现,常人只消嗅上一下,便觉头昏眼花,四肢无力。
碧瞳儿心中重重松了口气,转身几步,将那位萎靡在地的老者扶起,后者面容煞白,身材虽然魁伟高大,但是整个人仿佛已经彻底脱力,他勉强站稳,顾不得旁边碧瞳儿在侧,一下将胸口处的衣衫撕裂,登时倒抽一口冷气。
胸膛之上已经凹陷下去一块,更兼青肿一片,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碧瞳儿方才凝心发针,旋即转身离开,未曾注意到王安风动作,道:
“他方才出手了么?”
老者面上满是苦涩,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势,道:
“算是出手,也算是没有出手。”
碧瞳儿凝眉。
老者叹息一声,视线落在地上的一枚落叶上,少女视线跟着垂落,先是疑惑,旋即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浮现荒谬念头,老者惨笑道:
“一片柳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片柳叶,便破了老夫苦修三十年的掌法,一片落叶……”
“摘叶飞花,本是武者的本事,但是,但是……”
“可笑,可笑!”
他不知自己所中乃是江湖中第一等绝学,只道是苦修一生,竟然比不得一片柳叶,纵然心性坚若磐石,受到如此冲击,一时之下,也是难以自抑,以至于心神涣散,连连惨笑。
全因少林寺武功出手时候,皆以朴素为上,只求功力尽出,收放自如,而不讲求什么种种异象,便有那心,不弱将劲气更凝实几分。
碧瞳儿将其搀住,道:“无论如何,此时他已经中毒,便不要多想了,这毒是我走之前,在大先生那里去求来的,虽然只是她老人家年轻时候的手段,但是又有几人能……”
她本来想说能够有几人能解,可是想到刚刚那位神医的手段,虽然对于大先生自心底深处崇信,仍旧说不出来,顿了顿,改口道:
“就算是他,就算是他,想要解毒,也需要时间……”
老者喟叹一声,收住了心中茫然挫败,看一眼东方凝心,低声提点道:“少主,方才这位先生在我二人遇难时候,可不曾出手。”
碧瞳儿双目中显出异色,微微颔首,心中已经生出怀疑,那老者见她已经意识到,心中欣慰,却并未曾因为碧瞳儿方才将自己当作弃子而生出半点的不满。
复又看一眼自己所受伤势,呢喃道:
“不知道这一扔叶子的法门,可有什么名字么?”
“拈花。”
“原来是拈花么,恰如其……”
老者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浮现出仿佛看到鬼魂幽冥一般的神色,与碧瞳儿一同转身看去。
王安风垂眸,看着自己的左手,先前恐怖的七彩斑斓,现在已经尽数恢复成原本的白皙,轻轻整理袖口,口中淡淡道:
“佛祖拈花,迦叶微笑。”
“此指名为拈花指。”
他抬起头来,看着对面两人,弹了弹手指,微笑道:
“不错的毒。”
碧瞳儿感觉到了一股绝望的压迫感,那是全方位被压制的无力,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正欲行动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大脑昏沉,身子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当,霍然半跪于地。
挣扎着抬眸,看着对面轻描淡写的青年。
王安风敛目,轻声道:
“你刚刚,动用内力了对吧?”
“你本来没有中毒的。”
碧瞳儿神色微微一顿,意识到这一种毒是如何发作的——
乃是与武者修为相关,一旦动用内力,便即中毒,寻常百姓反倒无虞,那么,这样想的话,岂不是宗师那样高不可攀的武者,中的毒反而更恐怖么?
碧瞳儿张了张口,道:
“中原没有这样的毒。”
王安风淡淡道: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碧瞳儿张了张嘴,心中浮现不甘,还有绝望,旁边最大的依仗已经中毒极深,如同废人一样,此刻即便是来一个寻常的顽童,都能取了他二人的性命。
而眼前面对的武者,虽然不愿承认,果为至此为止,遇到的最强之人。
莫非今日,便将殒命于此么?
心中才升起这样挫败无力的念头来,便被野望带来的不甘,以及对于生的本能渴望所击败。
不,不可……
谁人也好,救我……若能救我,我必定……
便在王安风手中之剑抬起,她心中不甘绝望到了巅峰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仿佛利剑一般刺出:
“你若打算此生生死两难,便可下剑。”
碧瞳儿双眸微微一亮。
东方凝心。
旋即第二个念头——方才她没有动手,所以,现在并没有中毒!
即将要落下的木剑停滞,王安风现身之后第二次抬眸看向了那个方向,脑海当中,想到了今日从瞎子老吴那里得来的信笺,以及上面所写的字——
“此事颇有内情,望君勿轻易定论。”
“绝无害你之心。”
马车旁边,立着清冷如仙人的女子,两人隔了数十步,两双极为相似的纯黑色瞳孔倒映着彼此面容。
暂且联手。
收官。
同样的一个念头在两人心中浮现,彼此微不可察点头。
而这一幕,被压制的两人并未曾看到,而穷尽他二人的想象,也绝不会想到,下计连环,几乎不曾有半点留手的东方凝心,和频频迅猛反扑的计中人,身体中流淌着同样的血脉。
更不曾想到,自己最后的希望,和绝望来源的人,已经达成了共识,东方凝心要打入群星阁内部,而于王安风而言,一来不知东方凝心,究竟是什么意思。
二来自己爹娘之事,与星宫势力有关,而群星阁似乎也与星宫有所牵连,若是东方凝心果能打入其中,与他而言,往后益处,远远大于此刻取这两人性命。
若非提前存了这样的心思,他早就已经出手,如何会这样慢慢拖延时间,只是担心一直只是自己一人念想,而今看来,东方凝心也有同样的打算,那就是最好不过。
不等这一个念头落去,王安风手中之剑斜点在了碧瞳儿额头,看向东方凝心,语气平淡冰冷,杀机暗藏,道:
“你在威胁我?”
东方凝心道:“并非威胁,只是陈述利害。”
“你可知道她是谁?”
王安风看了一眼碧瞳儿,故作冷淡道:
“一个女人。”
东方凝心平静道:
“百越国贵女,此行正当前往天京城中,为太上皇贺寿。”
“若是失踪于此,你便知道下场。”
碧瞳儿一直没有办法抬起头来,但是在这句话之后,明显感觉到了王安风手中木剑上,虽然仍旧具备极为强横的压迫感,但是杀机瞬间却消弭下去。
王安风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方才又淡淡道:
“但是她同样是群星阁之人。”
东方凝心语气平和,步步不退,道:
“她是谁,如何处置,总不应当由江湖人来决定。”
“既然身为江湖人,如何能不杀上几个皇室勋贵?天高海阔,杀了你们之后,逍遥天下,又有谁人知道。”
当王安风说出这句话之后,东方凝心的声音顿了顿,道:
“自然知道。”
“我已经将此事交给城中属下,若是出事,便是你所为之,无心铁麟被压,柱国忙于内察,虽然此事发生情况微渺,却也不可不察。”
“若是我等出事,那三张信笺便会传向东方家中,天下之大,以奇术东方之能,你又能去得哪里?”
“我自有去处,不劳费心,不过仗剑转战,又何曾怕了?大不了两败俱伤,将此事情抖落天下,想来即便东方世家,如何堵得住悠悠天下人之口?”
王安风和东方凝心此刻只是言语交锋,但是听在了碧瞳儿两人耳中,可实在是比起刀剑相交还要来得惊心动魄,只觉得每一句都凌厉仿佛刀剑一般,只是旁听,便觉背后生出冷汗。
尤其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王安风说出大不了两败俱伤时候,先前逐渐消弭下去的杀机复又升起,森寒逼人,远比先前更甚三分。
正当她提心吊胆的时候,东方凝心抿了抿唇,突然自琴盒暗盒处,取出一物,手腕用力,平平飞出,悬在王安风面前。
东方凝心敛目,道:
“此为东方家秘术之一,功能略测天机,占卜凶吉,唯我东方一脉中流传,即便东方家中,也属三十三秘传之一。”
王安风心中大动,却不接过,顺势松了口风,故作冷意道:“只凭这一本秘籍,打算换得三人性命,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东方凝心叹息,道:“若如此,那不如给我些许时间,我可默出两份秘籍。”
王安风在这个瞬间几乎升起不忍,但是本能已经接过话,激发杀机煞气,道:“若是浪费那许多时间,倒不如一剑杀了这两人痛快,秘籍我收下,你自可以离开。”
“如此这二人之死,便是你我之事,若是暴露,你也没甚好下场。”
言罢杀气激活,碧瞳儿却在此刻轻声道:
“吕老,将那麒麟锁取出。”
老者身子微微一颤,未曾反对,沉默着自怀中取出一物,其上灵韵暗藏,雕琢麒麟,双目之中,栩栩如生,碧瞳儿忍受着疼痛欲裂,双眸抬起看着王安风,道:
“今日之事,你若动手则百害而无一利,若愿收手,我愿以神兵残片麒麟锁,换得性命,你若不愿,我等也可将麒麟锁一同毁去,你决计得不到好处,你便杀我两人罢。”
“反正百越国中有百家传承,你总没有办法逃得一辈子。”
王安风视线落在了那麒麟锁上,沉默不言,碧瞳儿的心脏微微跳动了下,便在那种压抑令她开始有头晕目眩的感觉时候,听得了一声铮然长啸,那柄木剑重新收入剑鞘当中。
碧瞳儿重重松了口气。
王安风抬手将东方家秘籍收起,复又将那一枚麒麟锁握在手中,不言不语转身而去,与东方凝心擦肩而过的时候,淡淡道:
“合作愉快。”
东方凝心只是微微拂过鬓角长发,不曾侧目转视,神色浅淡,那四字在旁人耳中,带着的是获胜者对于对手的嘲弄和讥诮,可在东方血脉两人心中,则就是原本意思。
王安风大步离去。
方才他所受毒针着实厉害,此刻仍有许多残毒在身,需得要先找一个安静地方,化去毒素。
碧瞳儿紧绷心弦放松,整个人瘫软在地,并无心疼或者懊悔,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片刻之后,马车离去,而毒阵没有了王安风主持,自然而然,随风散去,马车驶离那一处地方约莫三十里后,碧瞳儿两人毒素渐渐被自身的武功和气血压制住,寻了一处茶馆稍微休息。
而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另外一件让他们未曾料到的事情。
“先生你说什么?你要离开?!”
碧瞳儿瞪大了一双眸子。
东方凝心点头,淡淡道:“原本打算借姑娘之力,远游域外山水,但是而今因为在下布局不慎,方才引来此劫,无颜逗留,是以请离。”
“此次之后,姑娘可不去天京城,而折转向外,传信给王庭,要他们另派人马,日夜兼程,当能赶上时间,如此虽然会受苛责,却不至于落入危险。”
“就此告辞。”
言罢起身微微一礼,东方凝心负琴,转身离去,碧瞳儿两人中毒,阻拦不及,那女子身影已经在数十丈之外,只得罢手。
东方凝心敛目,踱步往前,虽然看起来端庄雅致,速度却是不慢,乃是一门结合了方术的了不得身法,旁人只来得及看到残影,她已经在数十步之外,端的是精妙无双。
她眸光低敛,心中回想此次事情,大多如计策而行,唯独一点奇怪,以她得到的资料,以及这几日的观察,王安风对于大势的判断,还原不曾成长到现在的高度。
但是他偏偏出现了,而且似乎相通了什么事情,机谋应变,远比一日之前,更强数成,就仿佛是有人在关键的地方推了他一下,让他得以完成了一此跨越般的成长。
看来他背后也有高人……
东方凝心摇了摇头,抬眸看着天空。
………………
马车再度慢慢往前行驶,那位高大魁梧的老者坐在车内,沉默片刻,道:
“少主,接下来如何?”
碧瞳儿按揉眉心,道:
“如何……我想了想,此刻确实不应当冒险前往天京城了,此次是我小觑了天下英豪,区区梁州城便有如此棘手之辈,若去了天京城,恐怕更是羊入虎穴。”
“至于下一步,当是快马加鞭,在前面城的驿站等着先生,她既然要去域外游历,那便总能够遇到的,先前还怀疑她为何不出手,若是她也中了毒,我们几个便要叫人给一网打尽啦。”
言罢有些自嘲摇了摇头。
便在此时,马车突然又停了下来,马车中两人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发白,碧瞳儿反映过来,自嘲笑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真以为那人是时时都有的么?”
“罢罢罢,看看又是谁来拦车。”
说着随手掀开车帘,看到了官道前面立着个貌不惊人的男子,四十来岁,有些老相,穿着一身寻常衣服。
那中年男人笑呵呵往前一步,拱手行了行礼,笑道:
“知道贵客要走,咱们先生老早就叫小的一直在这儿,给您些回礼,可算是盼来了。”
说完就从袖口里头取了一个绸缎,双手托举送上,极为恭恭敬敬,驾车的胡人青年有些迟疑,回头看了看马车,碧瞳儿皱了皱眉,让那老者戒备,自己笑道:
“既然送礼,那便接着。”
胡人青年哎了一声,接过那绸缎,外头那看起来普通的老相男人退后两步,双手插袖,笑道:
“我家先生还说了,诸位一路可好走,路上有许多景物,多看看,可叫心境舒缓些,不如何憋闷。”
碧瞳儿敛目,不动神色道:
“替我谢过你家先生……”
“是是是,小的一定将话带到。”
“走。”
伴随一声甩鞭脆响,马车再度往前驶去,那老相男人竟然就当真只是为了传个信,站在那里行礼,半天不肯起身,不知道是在敬个什么。
碧瞳儿放下垂帘。
老者道:“少主,请务必小心……”
碧瞳儿摇头哂笑,道:“无妨,倒要看看这绸缎上是什么,最近也着实见过了许多梁洲城的勋贵,却不知是谁送来的。”
言语声中,随意展开这绸缎,一双碧瞳扫过,身子瞬间僵硬,手掌微微颤抖,老者察觉不对,起身去看,瞳孔亦是骤然收缩。
上面只是写了十个名字而已。
群星阁在仙平郡一带的所有暗子,全然在此。
碧瞳儿无力靠后,手掌颤抖,那绸缎一下便落在了地上,折出褶皱,上面绘制水波粼粼,青龙破水而来,其上文字殷红如血,便增睥睨。
那个四十余岁的老相男人直起身来,依旧老老实实的,看上去还有几分窝囊,轻声咕哝道:
“我家小公子承蒙诸位照顾了。”
“先生说,区区回礼,不成敬意。”
“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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