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所谓的“老瓷厂”,在汝都横贯东西的主干道边上,也是市区的最西头,再往西百八十米,就是外环高架了。
汝都是个不大的城市,没有什么三环四环五环;而且东西发展不均,东外环以外依然比较繁华,但西外环附近就是标准的城乡结合部了。
走进去,三人才发现来早了,大部分店铺都还没开门呢。
这地方的店铺,一般都是前店后作坊,店铺是临街房,店铺后面基本都带个院子。店铺前竖立着广告牌子,什么“专供汝窑”、“五大名窑”、“唐代秘色瓷”之类的,还有的写着“老瓷土配方”、“釉料大全”等等。
“老瓷厂”片区,大致呈一个“井”字结构,有四条比较宽的街,另外还有些穿插的小巷。
三人既然来了,也只能先逛着。逛了一会儿,看到一家开门的店铺,便走了进去。
这店铺和古玩店不一样,没柜台,门口一侧有沙发和茶几,后面则是一排排的货架,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瓷器。
“几位够早哩!我店里的小伙计都还没来。”店里只有一个男子,迎上前来。此人有个五十岁上下,头发不多,但三七分梳得油光水滑,穿了件墨绿色的休闲夹克,皮鞋擦得还挺亮。
“老板您也够早,大部分店都没开呢!”濮杰笑着应了一句。
“嗐,我这是打了一宿麻将,结果困劲儿过去了,干脆来店里吧!”店老板笑道,“我姓陈,几位是有意向了?还是随便看看?”
“陈老板你这里主要做什么啊?”余耀递给他一支烟。
“主要是宋代的老窑,五大名窑最多,这两年也做唐代邢窑的东西。喏,货架上摆不少呢,再就是也可以根据顾客的要求定做。”
濮杰嘿嘿一笑,“我先看看你做的东西的成色。”
“得嘞,随便看。我这刚插上电水壶,等会儿给你们沏茶。”
三人便穿到货架区看了看,濮杰上手先拿起了一件汝窑三足奁,老周则是溜达着慢慢看,而余耀扫得就快多了。
余耀这一看,别说,这里的高仿瓷器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特别是有两个摆放显眼的钧窑花盆,玫瑰紫的窑变釉相当到位。
看着看着,余耀发现最里侧的货架上,摆着一件青花广口瓶,有点儿像拉长了的罐子,直径十几厘米,高不到二十厘米。
青花纹饰比较简单,花草纹,是几朵花卉,几丛兰草,几处枝蔓。青花发色呈现灰蓝,甚至有点儿黑了。
余耀上手翻看了一下胎底,胎质偏粗,泛灰白。
正在看着,陈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余耀身旁,“这东西是非卖品,昨儿刚得来,我这着急去打麻将,没往里头收。我先给你说明白啊!”
“噢?难道这不是新货?”余耀笑了笑。
“明知顾问了不是?”陈老板也笑了笑,“干我们这一行,老瓷器,老瓷片,那也得经常收经常研究,要不然怎么能保证手艺呢?”
“就算是老的,只要能赚钱,不是一样可以卖嘛!”
“这东西未必卖得上价儿,一来少有人能认,二来不上相。”
“那你还收?”
“碰上了呗。少见的东西,也值得研究。”
“工艺确实粗糙,没法儿上相。”余耀看了看他,“这么的,你报个价儿能出的价儿,我听听怎么样?”
陈老板也看了看余耀,“那我得报一百万才能安心。”
“太高了!”
“我说不卖吧?你还非得问。”陈老板摆摆手,“不过你喜欢的话,可以多看会儿,刚才我瞅你这翻底的动作,就知道是高手,也别跟我演了。”
这件青花瓶,确实不是新东西,而且比元青花还要早。
它是一件宋青花。
也不知道这个陈老板是怎么收来的,但从他的口吻来看,他是看明白了的。
其实,最早的青花瓷器,唐代就有了,但当时的蓝彩白瓷并没有发展起来,只是个别窑口的“创举”。
所以,宋青花和唐青花,没有延续关系。宋青花的考古发现,主要是在浙省,浙省本身就有钴土矿,所以青花纹饰用的是本地钴料。
宋代崇尚单色釉,不要说五大官窑系统,即便是八大民窑系统,也没有青花器;所以,宋青花一样没有形成规模;如今不管是考古发现,还是民间流传,宋青花都很少见。
同时,宋青花的胎釉一般不怎么样,青花发色多呈灰蓝、灰黑,大多艺术价值并不高。
这几年市场上曾经出现过宋青花,行情却并不是很好,一来不易甄别,自然就不好卖;二来就是陈老板说的,不上相。
古玩这东西,决定价值的因素虽然很多,但艺术性还是最重要的;再老的东西,艺术价值低,就不容易上价儿;有些所谓的“珍贵”,是说文物价值高。
不光不能唯老,还不能单纯地以“物以稀为贵”一概而论。比如新石器时代破烂的石碗,可谓老到家了,但哪怕全世界只有几件,估计也没人愿意出高价去买。
宋青花的艺术价值,和元青花、永宣青花、康熙青花,其实都是没法儿比的。
这个“宋青花”的噱头,唬唬外行还行,真正懂行的,很难会出一百万去买这么一件粗糙的宋青花。当然,如果出现一件艺术价值很高的罕见宋青花,那得两说。
实际上,很多宋代的精品民窑器的价值,比起晚了大几百年的清三代的官窑器都要差不少。
但余耀却很想买这件宋青花瓶子,甚至在陈老板报出一百万之后。
余耀的想法,算是已经有点儿深远了。
“我想要,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啊,这么着,再落点儿,我也尽量多出点儿。”余耀接口道。
这个陈老板也是个行家,而且看透了这件宋青花,那就不存在漏儿了,尽量用合理的价格拿下就很好。
陈老板此时微微一怔,“你还真想要啊?”
“对,但一百万肯定不行。”
“哈哈。那过去坐下聊会儿?”
“行。”
老周和濮杰继续看,余耀和陈老板走出去坐到了沙发上,陈老板泡上茶,“还没请教,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