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铺门头不大,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店门口内侧,门外一侧靠店搁了张长桌,上面摆了一些东西。
林丰草拿起东西的时候,这个男子拿眼睛瞟着,也不做声。
这个男子的穿着和姿态看着有点儿垮,而眼神又透出几分狡黠。
林丰草拿起来的,是一个书匣。
余耀上前^_^匣是有点儿特别,鲨鱼皮的,被处理成了金红色,四角包铜鎏金。
年份大致应在清中期。
林丰草扭头看了看那个有点儿垮的男子。
男子应该就是店主,他见林丰草看向自己,笑着随意抬抬手,“随便看!”
林丰草点点头,打开了书匣。
里面,是一摞古代刻本。一本本小心拿出来,一共七本,这是一套。
余耀跟着拿起翻了翻,很快就轻轻摇头。
这一套,是现代做旧的仿品,原本应该是明代官坊刻本。不过,这套仿品水准还是可以的,只是瞒不过余耀罢了。
接着,余耀手指轻点一本书,向林丰草递了个眼色。
林丰草会意,轻轻将书一本一本重新放进书匣。但放好之后,他转而又认真看起了这个鲨鱼皮书匣。
不管是皮子的工艺还是书匣的工艺,都是一流的。鲨鱼皮在清代的利用也算比较多,比如刀鞘剑鞘,甚至鼻烟壶,都有鲨鱼皮做的。
不过,鲨鱼皮的书匣,还真是少见。外皮是鲨鱼皮,内胆是樟木。防震防潮防蛀,对保护书籍是很有利的。
余耀心想,用这么好、这么讲究的书匣,那原先里面的古籍刻本,必定是好东西!
但现在,却用这书匣装了一套现代仿品,大致有两个可能。
一个可能是,这里面本来装的就是一套明代官刻,清人收藏之后,定制了鲨鱼皮书匣珍藏。现在不知被谁得到了,可能是这个店主,也可能是之前的卖家,总之是玩儿了一手“一鱼两吃”。
原来的明代官刻,肯定好卖,可以单独卖;然后仿制一套刻本,仿品必定难卖,配上这么个老书匣,卖出去的可能性会更大。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鲨鱼皮书匣里的书确实丢失了,店主只得到了这么一个书匣,也不知道里面原先是什么刻本,这一套七本的,大小厚薄正合适,便这么配着卖。
林丰草挺喜欢这个书匣,“老板,这书匣能单买么?我对古籍刻本没兴趣,正好有套书大小也合适。”
他本来还想加一句,信仰不同不买佛经,理由显得更真实自然,但转念就没说,也不是店主是不是信佛,别再多生不必要的麻烦。
这时候,余耀和杨锐就在一边,随意看起了长桌上的其他东西。
店主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可以啊,谈好了之后,把书留下就行。”
林丰草没想到他这么痛快,“那你出个最低价儿?”
“你既然喜欢,看着给吧!”店主仍带着几分微笑。
“看着给”在古玩市场里经常听到,就是一句客气话,这也是为了缓和谈价的气氛,别上来就弄得剑拔弩张的。
对此,买家的应对方式各种各样,有象征性出一口儿低价的,有坚持让卖家出的。一般来说,买家坚持不出,卖家就不能再推了,毕竟是你卖东西。
可是,这个店主在林丰草客套了几句,同时一直坚持让他出价之后,还是不肯出价。
翻来覆去,说得最多的就是:你看着给!
林丰草无奈,他算是个比较厚道的,“我出两千,行吧?”
要换成杨锐,说不定一块钱都能说出来。
这个清中期的鲨鱼皮书匣,两三万的还是值的。
“你给的太低了,老东西,鲨鱼皮书匣可不多见呐!”店主倒是不着急,笑眯眯来了一句。
“那你出啊!”
“你看着给,加点儿。”
林丰草还真是没碰上这样的店主,就这么一来二去,最后加到了八千,但是店主还是不还口儿,让他“看着给”。
余耀和杨锐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了。
这特么是碰上“坐地泡”了!
坐地泡,本来是一句北方俚语,大体意思就是撒泼耍赖,坐地上不起来,又哭又闹,不达目的不罢休。
不过,在古玩行里,坐地泡不是这个意思,专指店主这样的人。
表面上看,是在谈价,但卖东西,却就不出价,一直就让买家看着给;你要是给低价,他就说少了,让你一直往上抬。
古玩行里的“坐地泡”,往往就是对东西心里没底,对价格不能掌握到位。所以遇到觉得懂行的买家,就这么磨,一直把你给磨烦了,有个什么疏漏,或者叫出最后的价格,他觉得差不多了,最后才会出价。
清代的鲨鱼皮书匣鲜见,也找不到拍卖记录可参考,而且他把东西特意摆出来,应该就是存了这样的念头。
说不定,要是林丰草之前没人和他谈过价儿,也就是说林丰草是第一个,他磨到最后也不一定出价;把林丰草磨走了,再磨上一两个人才能最终定下主意。
在古玩行里,碰上这种人,除非是碰上了特别心爱的东西,最好是远远躲开。
余耀扯了扯林丰草,把他拉到了一边,低语起来。
杨锐居然没跟过去,却走到店主跟前,干脆直接,“老板,这东西是你的吗?”
“这话说的,不是我的我摆出来卖?”
“那你这总不出价,我们怎么买?”
“你们出你们的,我觉得合适就卖。”
杨锐看了看店主,“八千不行是吧,六千!”
“啊?”
“四千!”
“······”
“两千!”
店主一直挂笑的脸终于拉了起来,“哥们儿,不想买的话,也别多事儿!”
“是我不想买,还是你不想卖啊?”杨锐冷笑。
“到底是谁买?你买我跟你谈,他买我跟他谈!”店主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在上面快速摁动。
“现在是我买!”杨锐道,“出价吧!”
店主脸上泛起不屑,“说了看着给,听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