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点点头,先说了一声“我是”,接着便打量了一下他。
这个红脸胖子,有个三四十岁的样子。长得挺喜相,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还有两个大酒窝子。个子不高,留了个锅盖头。
红脸胖子见余耀应了,又继续说道,“是杨局让我来接你的!”
余耀伸出手来,“辛苦了老兄,怎么称呼?”
“我和杨局一个姓,叫杨锐。”杨锐和余耀握了握手,手劲儿不小。
“好,那我跟着杨哥走。”
余耀跟着杨锐上了一辆吉普,坐到了副驾上。这车能看出改装过,不过车牌号倒是很普通。
“局里的车都出去了,我这算是私车公用!”杨锐麻溜地把车开出了机场,又开口道,“那咱们就先直接到局里交接东西?”
“好。”余耀应道,“杨哥眼神不错啊,直接就能认出我来。”
“我认人比认文物还厉害。”杨锐哈哈大笑。
余耀也跟着笑了笑,“没耽误杨哥的工作吧?”
“最近没出什么任务,主要在局里写报告。”杨锐说着,眼睛斜斜瞟了一下余耀,“对了,我昨天见过一面贺所长,他说你这眼力比他还厉害,一开始还真不信。”
“现在怎么又信了呢?”
“信了?说什么呢?现在更不信了!”
余耀面露尴尬,“你这话我还真不好接。”
“我说话直,你可别见怪!”
“不知者不怪。”余耀一语双关。
“哎?别说,你现在说话这劲儿,有点儿高手的意思了。”
“看来杨哥必定是个高手了,不知道擅长哪个门类?”
“我在六处。六处的人,最擅长的,嗯,应该是野外生存!不过,要说文物,还真不能太单一,必须得都懂点儿。”
余耀一听,合着这六处的活儿,主要是野外考古了,笑了笑,“巧了,我也是多少都懂点儿。”
“嘿!刚说你有点儿高手的劲儿,你接着就抡圆了使足了!”杨锐腾出一只手,指了指余耀座位前,“巧了,手套箱里正好有一件我周日从潘家园淘到的东西,你给掌一眼呗?”
“杨哥,这不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给你说,我们局不在市区,在西南郊,可这首都机场在东北郊,你想想吧,斜穿京城,且远着呢!正好路上没事儿干,我跟你学习学习。”
他这学习的学,发的是燕京土话xiao的音,再加上也没有真学习的意思,听了就好像要指点余耀一样。
余耀却只是淡然一笑,这胖子没有恶意,就是不相信余耀的眼力罢了。同时余耀也没想到特殊文物调查局居然在这么偏的地方,名字里带个“特殊”,位置也够特殊的。
“别愣着了,打开啊!”杨锐又催了一句。
余耀便也没再推挡,打开了手套箱,里面居然还垫着一条干净的毛巾,毛巾上有个小锦盒,还有一串已经盘得红润油亮的京八棱小核桃手持。
“对,就那个锦盒。我在潘家园捡的漏儿。”他开始说淘的东西,这会儿直接说捡漏了。
“杨哥运气不错。”余耀拿起了小锦盒。
“你这话说的,捡漏靠的是运气吗?是眼力!”
“你这话才不对。捡漏主要就是运气。你得先有运气碰上,那才能捡到;要是碰不上,有眼力也没用。”
杨锐乐了,“你这么说我没法反驳。得,算我没说明白,我是说碰上之后的事儿。”
余耀没再接腔,打开了锦盒。
这里面,是一件玉炉顶。
炉顶是香炉盖上镶嵌的钮状物,盖钮。铜香炉上,玉石类的炉顶比较多见。
很多古代的铜香炉没流传下来,玉炉顶却单独流传下来了;因为大小适合把玩,又多是镂空透雕,满工,艺术性强,所以也算是玉器收藏中的一个小热门。
“春水秋山玉啊。”余耀一边看,一边说了一句。
杨锐一听,连连点头,“嗯,可以,没错。你接着给断断代呗?”
所谓春水秋山玉,一般是指辽金元,这个大的历史时期,反映北方少数民族的渔猎生活的玉器的统称。
比如这件玉炉顶,是黑白两色和田玉青花料巧雕,天鹅采用白玉部分,海东青采用墨玉部分,海东青正在猛啄鹅头;周围则辅以水草的纹饰。海东青是一种猛禽,专门用来捕猎天鹅。
这件玉炉顶,就是一件春水玉。内容多是春天在水边打鱼或者捕猎飞禽。
而秋山玉的内容,则多是秋天在山林中捕猎走兽。
“这样的东西也能捡漏?”余耀没接杨锐的话茬儿,而是反问了一句。
因为这件玉炉顶,只要在古玉上有些眼力,最起码能看出不是新仿的活儿。这么一件春水秋山玉,最晚也是明早期的。
“小漏儿!”杨锐有些得意,“老板知道是春水秋山玉,只是断错了代。他觉得是元代的!”
“当然不是元代的!”余耀应了一句之后,表情却有些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杨锐微微一笑,看到余耀的表情有些怪异,好像不想往下说了,便又道:“让你断代,可不能光断出是辽金时期的就行啊!你得再更具体地说道说道。”
“什么?辽金?这不是元代的,可也不是辽金时期的啊!”
杨锐一听,“不是辽金时期?那你看是什么时期?”
“明早期!”
余耀这才接话说了起来。
他刚才之所以不太好接着说,是因为杨锐根本没捡漏!
当然,也不算是完全打眼,但多少应该是花了冤枉钱了!元代的春水秋山玉,大致来说,要比明早期的价儿高一些。
而他觉得捡漏,是当成了辽金时期的,辽金时期的春水秋山玉,行情上又比元代的价儿高一些。
杨锐此时却并不觉得自己的断代有问题。他直接摇了摇头,“你看,我说不信你的眼力,咳咳······”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这一件春水玉炉顶,体现了海东青和天鹅搏斗的激烈场景,用料讲究,风格明显,是金代早期的东西。明早期的春水秋山玉,简单,平和,构图程式化,哪会是这种风格?”
“风格是金代早期不假,但明代早期的玉工不能仿么?”
“啊?”杨锐不由一愣,却又抬高了声音,“明代仿辽金风格?不能你说是就是啊!凭据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