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全意跑了,一听说铁鸢与唐为天要来寻仇,他起身就跑,连试图反抗的架势都没做一下。
蜀王府乃至整个金都城里的将士多是洛州客民,一向与车全意关系紧密,可是意外发生之后,车全意的第一个想法不是调兵自救,而是怀疑洛州人也已背叛自己,惊慌失措,只带数名亲信骑马出城,前去投奔外面的降世军……
铁鸢也吃一惊,但是没有慌乱,第一件事就是改派唐为天去保护徐础,“城中混乱,到处都不安全,守卫徐先生是你唯一的职责,必须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唐为天道。
铁鸢其实是担心唐为天乱杀一气,将他支走之后,立刻亲自去见城中将领,表示仇人只有车全意,绝不会牵连他人。
洛州将领虽多,但是群龙无首,对铁家兄弟又无仇恨,于是纷纷归降,不过半日,铁鸢已然掌控全城。
徐础留在王府里,见到了益都王的三个女儿,她们的年纪都不大,嫁给蜀王甘招的姐姐也不到二十岁,事实上,她此前已经定亲,带着两个妹妹来金都城就是准备成亲,因此逃过东都之乱,但是亲事也因此取消。
两个姐姐比较沉稳,时刻关心府外的消息,妹妹铁二夫人比较活泼,在东都时,与张释清是最好的朋友,因此缠着徐础问东问西,听说张释清的逃婚经历,既欣慰又嫉妒,叹息道:“还是她胆子大些,我就不行了,老老实实地嫁人。”
铁鸢留下三名将领和数十名女兵保护三位夫人与徐础,唐为天遵守诺言,守在徐础身边,时不时揉搓被勒痛的地方,偶尔斜睨三名“张氏女”。
铁二夫人忍了又忍,终于不能再忍,冷冷地说:“你干嘛总用这种目光看我们?好像我们十恶不赦,铁大将军已经告诉过你,我们是为救人。”
“铁大将军是说过,可我心里的怒火憋得慌,怎么也没办法消除。”唐为天也知道“张氏女”并无过错,就是没办法改变印象。
铁二夫人笑着摇头,向两个姐姐道:“世上居然有这种人,死不认错。”
两个姐姐只是笑,唐为天不笑,回道:“我若是不认错,早就将你们全杀死啦。”
铁二夫人脸色一沉,“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前锋将军,敢对我们不敬,眼里还有没有蜀王和两位铁将军?”
“眼里有,心里也有,所以请铁二夫人说话小心些。”
“我说话有何不妥?”铁二夫人眉毛慢慢挑起。
“什么叫别人胆子大些,难道你不愿意嫁给铁二将军?”
铁二夫人被气得笑了,“我是郡主,他是造反的百姓,成亲之前一面未见,我为什么要高高兴兴嫁给他?”
唐为天愣了一会,“我不知道,但是既然嫁了,就该一心一意。”
铁二夫人更加恼怒,铁大夫人走来,和声道:“我们若非一心一意,干嘛冒险救出铁大将军呢?”
“你们救人我感激,只是不愿听不好的话。”
蜀王妃也走过来,微笑道:“唐将军在主公面前只说好话,不说坏话?哪怕坏话是实话?”
唐为天脾气急躁,当了前锋将军之后,脾气更急,经常顶撞上司,一下子问倒,呆了半天才道:“不是一回事……而且蜀王刚死,你不该笑。”
蜀王妃却没有收起笑容,“你们这些臣子能笑,我不能笑?”
唐为天无言以对,转向徐础,“公子,你来说说她们。”
徐础道:“蜀王遇难,有人继位之前,当由王妃临政,她现在是益州之主,而我是客人,你是本州将军,对王妃当对蜀王一般,说不得。”
唐为天又发一会呆,小声道:“真有这样的规矩?”
“嗯。”
唐为天指向角落里的一小群人,“若是新蜀王继位呢?”
“王妃便是王太妃,虽非益州之主,但是地位更高。”
“她不是……亲娘。”唐为天更小声说。
甘招原来的妻子是名普通女子,此时正拉着几个孩子发愣,脸色苍白,对周围的事情视而不见,对别人说话听而不闻。
“规矩是这样,王妃是正妻,无论蜀王的哪个儿子继位,都要尊王妃为太妃,称为‘母亲’。”
唐为天眉头紧锁,显然觉得这条规矩不合理,但是徐础亲口所说,他不能怀疑,憋了半天才道:“肯定是张家自己定的规矩。”
蜀王妃拉着两个妹妹走开,她们虽非一母同胞,但是从小一块长大,十分亲密。
唐为天来回走了几圈,向徐础极小声地说:“我投奔的是蜀王,可不是她们。”
徐础笑了笑,“有些事情不可多想,何况以后你追随的人是铁大将军。”
唐为天点点头,“公子是不是也要聚张氏女?”
“我们拜过天地,只是……”
“唉,张氏女好在哪里,你们都想娶?”
徐础无法回答,正好一名兵卒跑进来,大声道:“铁大将军请徐先生去前厅。”
铁二夫人马上问道:“外面怎样?铁二将军获救了?”
兵卒点头道:“获救,正在进城。”
“阿弥陀佛。”铁二夫人重重地松了口气,转向两个姐姐,似乎要哭。
唐为天跟着徐础去往前厅,在门外道:“奇怪,刚说过不愿意嫁给铁二将军,现在又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氏女……先苦后甜吧。”徐础笑道。
前厅聚集五十几名将领,多半是洛州客民,心中惴惴,对其他将领比较警惕,只信任铁鸢一人。
徐础刚到,外面就有人大声通报:“铁二将军回来啦!”
洛军将领愈显紧张,站在一起观望,铁鸢全当没看到,起身迎出去,高声道:“二弟在哪?”
铁鸷带一群人进厅,兄弟两人先是抱头大哭,随即捉臂大笑,铁鸷道:“鸡公车被我抓回来了,任凭哥哥处置。”
车全意就在铁鸷身后,缩成一团,不敢看人。
铁鸢厉声道:“车全意,我铁家兄弟哪里得罪你,你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车全意跪在地上,颤声道:“是……是蜀王旨意……”
铁鸷转身怒道:“蜀王待我兄弟二人亲如一家,亲口向我承诺,见到我哥哥就会释放,何况他已遇难,留下遗旨,由我哥哥辅佐新王,你怎么不肯遵旨?”
车全意一味地磕头求饶。
徐础站在一边听着,暗暗点头,铁鸷已经学会使用“蜀王遗旨”,前途无量。
铁鸷道:“哥哥,不必与他废话,让我一刀杀了他。”
铁鸢却另有打算,“车全意,你可知罪?”
“知罪,求大将军饶我一条贱命……”车全意哀求道。
铁鸢转向众将,并不特意面朝某一群体,高声道:“天不佑我益州,蜀王蒙难,但是上天亦不做绝,给益州安排了后路。蜀王有后,我等当奉其为新主,上下一心,招兵积粮,为蜀王复仇!”
“复仇!”众将高声附和。
铁鸢又说许多话,大意是要团结一致,最后道:“车全意,将我囚禁的确是蜀王之旨,我不怪你,我只问你一句:是否奉蜀王之子为主?”
“生是蜀王之臣,死为蜀王之鬼,绝无二心。”车全意急忙回道。
“既然如此,许你戴罪立功。”
车全意大喜,磕头谢恩,铁鸷却不满意,“哥哥……”
铁鸢道:“益州遭此大不幸,当全州服丧,推立新主,然后谨守门户,以防外敌进入,要报仇去找宁王,不可自相残杀。”
他这番话其实是说给洛州将领听的,果然不其然,铁鸷虽然依旧愤愤不平,厅中的一大批将领却都暗自松了口气。
铁鸢命人将车全意带下去,向众将下达命令,不分客籍,只按职位分派。
众将一一领命告退,只剩寥寥数人时,铁鸢先向王颠拱手:“听徐先生说,二弟的性命是王将军所救,铁某感激不尽,此前种种不敬之处,请王将军海涵。”
徐础其实只说过王颠有救人的意图,铁鸢先感激再问细节。
王颠立刻还礼,“铁大将军在汉州救我等一命,从来不以外人相待,我等助铁二将军一臂之力,不过报大恩之万一。”
铁鸷这才有机会讲述反杀徐大世的经过,“全仗着王先生帮忙,我才能保住性命,亦仗着王先生安抚将士,城外军营没有发生混乱。”
蜀王刚死不久,铁家兄弟不能摆设酒宴,请王颠出城镇营,给予极大的信任。
人都走得差不多,只剩铁家兄弟与徐础、唐为天,铁鸢这才拱手道:“事态紧急,我来不及请教,先发布了命令,有哪里不妥,请徐先生务必指出。”
徐础道:“益州得铁大将军,当保无忧。我只提醒一句,据车全意所说,宁王派来的使者正在路上,很快就到。”
“嗯,正好让他们给宁王带句话回去。”铁鸢冷冷地说。
铁鸷道:“主使之人是宁王,执行之人是宋取竹,动手之人是南将毛元惕。”
“总之是一家,一块报仇便是。”铁鸢道。
徐础拱手道:“蜀王之子年幼,又无叔、舅看顾,怕是镇不住益州兵民。”
“我们兄弟两人就是他的叔伯、舅公。”铁鸢道。
“益州需要一位强力的蜀王。”
“我一向敬佩徐先生,但是这件事请徐先生万不可再提起。”铁鸢明白徐础的意思,立刻拒绝。
徐础只得道:“我要去往秦北降世军营中,不知铁大将军能否派人护送一程。”
“当然,不过从此北上,汉州、秦州皆在贺荣人手中,怕是不易通行。”
如果是在一天前,徐础也会冒险孤身北上,可是在金都城用计失败,全靠侥幸解围,他对自己的运气不那么自信,于是道:“我正要请铁大将军夺回汉州。”
铁鸢摇头,“益州军新败,已无力北上,且要为蜀王报仇,更难分兵。”
徐础道:“杀死蜀王其实是我的主意。”
铁家兄弟连同唐为天闻言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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