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近千名县学生聚集在广场上,听取县丞杨涵宣布调查处罚结果。
谷风书院首席教授张谊大肆收取学生财物,有失师德,将其革除县学,所得财物一律没收,作为县学伙食补助。
由谷风书院资深教授王泰接任谷风书院首席教授职务。
第二是接受学政赵修文辞去兼任的县学教谕之职,专职学政,改由鸿雁书院首席教授张若英出任教谕,同时保留赵修文作为鹿鸣书院首席教授的职务。
范宁淡淡地注视着县丞杨涵,他心如明镜,既然是由县丞来宣读处罚结果,那必然是高飞和这位县丞达成了妥协。
高飞应该得到了他想要的权力。
接下来是教授们的单独训话,学生们解散后便各自回了宿舍。
今天的信息量太大,学生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向宿舍区走去。
“范宁,张谊怎么没有被流放?”
苏亮愤恨道:“那个老混蛋居然逃过一劫!”
范宁笑道:“应该是县里不想把事情闹大,一旦张谊面临流放的罪行,那就得改由平江府审理,估计某人的官帽就保不住了。”
旁边段瑜淡淡道:“也不光是这个原因,我听说所有检举信汇总下来的金额才三千余贯,大部分都是逢年过节收受学生钱财,这个罪行判不到流放,最多是杖责,县里给他兄长一个面子,打板子也免了。”
“怎么金额会这么少?”苏亮不解地问道。
“我觉得是大部分人都不肯说吧!在校生若说出来,就得面临退学的风险,外面的人说出来,会影响到秀才资格,基本上都是被清退的混子生检举揭发,想拿回自己的钱。”
段瑜笑了笑,“可惜让他们失望,揭发可以,钱就别想了。”
停一下,段瑜又道:“其实张谊也够惨的,积攒多年的钱被没收了,又被从县学革除,算是身败名裂,其实还不如被流放,至少琼州那边不知道他这些破事,说不定还能在那边重新教授学生。”
“身败名裂,私人都不敢请他上课,回家种地去吧!”
苏亮哼了一声,一回头见范宁在低头沉思,便笑着问他。
“范宁,你在想什么?”
范宁挠了挠头,“我在想杨度的案子,应该以一种什么方式结局?”
“这个还用问吗?肯定是不了了之呗!查不到凶手,又找不到证据,杨度的两条腿就白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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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范宁却迎面遇到了陆有为,他脸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范宁关心地问道:“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怕耽误上课啊!”
陆有为将范宁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师兄,明天的补课正常进行吧?”
“当然正常进行,如果你不方便,那就别来了。”
“不!不!不!我一定要来,准时到。”
说到这,陆有为将一只纸卷递给范宁,“这是我族兄让我给你的。”
“你族兄是谁?”范宁好奇地问道。
陆有为挠挠头笑道:“你认识的,都头陆有根。”
范宁吓一跳,“陆有根是你族兄?”
“奇怪吗?我也是陆墓人,那边姓陆的,基本上都是同宗。”
范宁打开纸卷看了看,点了点头,陆有根要找自己,在他的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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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在聚仙酒楼二楼的一间雅室内,都头陆有根亲自给范宁斟满一杯酒,笑眯眯道:“这是普通的米酒,很淡,你喝一点无妨!”
他又对旁边族弟陆有为道:“你脸上有伤,就不要喝酒了!”
陆有为连忙摆手,“我不喝酒,喝点茶就行了。”
“陆都头怎么想到请我喝酒?”范宁笑问道。
“当然是感谢你!”
陆有根感慨道:“若不是你给县君说好话,县君怎么会再启用我?”
范宁摆摆手笑道:“这是你自身能干,你镇得住弓手和手力,别人不行,高县令只是刚来不了解情况,时间久了,他还是会用你。”
“时间一久,就轮不到我了,我心里有数呢!若不是你的推荐,高县令绝不会信任我。”
“陆大哥,咱们是老交情了,当初若不是你,我怎么能得到奇石馆的镇馆之石?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来!我敬陆大哥一杯。”
陆有根暗暗竖起拇指,这个小官人真会说话。
“好!以后小官人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帮忙。”
两人喝了杯酒,范宁又不露声色问道:“听说张谊的黄金只有五十斤,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五十斤黄金还少?”
陆有根瞪大了眼界,“那可是八千贯钱啊!我这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
“那杨县丞怎么说?这批黄金应该由杨县丞处置吧!”
范宁心里有数,高县令或许不太清楚张谊捞了多少钱,但杨县丞很清楚,黄金少了大半,杨县丞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陆有根摇摇头,“杨县丞没说什么,只是怒骂张谊太贪,把县学搞得乌烟瘴气。”
范宁心中冷笑一声,杨县丞应该提出张谊狡兔有三窟才对,但他却没有吭声,说明他怀疑大半黄金被高县令私吞了。
说不定杨县丞还在为抓住了高县令的把柄而暗喜呢!
这时,陆有根又给范宁斟了一杯酒,迟疑一下道:“有件事情,我想请教一下小官人!”
范宁微微一笑,“是不是杨度的案子?”
陆有根顿时瞪大了眼睛,竖起大拇指赞道:“小官人厉害啊!一猜就中。”
“这个案子平江府一直在吴县调查,最终目的就是为了甩给吴县,我前天就想到了。”
陆有根叹了口气,“这个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让我怎么破?小官人天资过人,给我出个主意吧!”
“陆都头太高看我了,猜谜对联我还可以应对一下,但我怎么可能有破案天赋?”
陆有根想想也对,他狠狠捶一下自己的头,满脸沮丧道:“这个案子我该怎么办?”
范宁见时机已成熟,便微微笑道:“案子我虽然破不了,但我可以提两个建议!”
“小官人请说!”陆有根大喜过望。
范宁这才不慌不忙道:“这个案子破不破,其实县君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涉及张谊贪腐,杨县丞更是希望事态尽快平息,所以案件不了了之才是正常。”
陆有根眼睛一亮,对啊!杨县丞当然不会追究此案,自己怎么没有想到?
“那我该怎么做呢?”
“其实很简单!”
范宁早已替陆有根想好了处理之策,他笑了笑道:“你只要把杨度以前做的恶事一一调查清楚,写在报告上,然后把案子定为意外事件,含糊一点,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相信绝不会有人再翻案,包括杨县丞。”
旁边陆有为低声道:“师兄的意思是说,别人看了杨度做的恶,觉得他罪有应得,就不会再调查了?”
范宁点点头,“这是人之常情,只会为良善者伸冤,绝不会为作恶者翻案!”
陆有根重重一拍桌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起身向范宁深深行一礼,“多谢小官人金玉之言!”
........
范宁回到宿舍夜幕已经降临,他刚到宿舍门口,苏亮便跑了出来。
“范宁,有人在宿舍里等你,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
范宁愣了一下,难道是父亲或者二叔来了?
他连忙问道:“是谁在等我!”
“一个姓朱的老者。”
‘姓朱?’
范宁顿时明白了,一定是朱元甫。
他连忙快步向房内走去,只见他的书桌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翻看他的练字本。
正是很久未见的朱元甫,他穿了一件锦袍襕衫,头戴纱帽,看起来气色很不错。
“老爷子,对不起,让您久等了!”范宁走进房间歉然道。
朱元甫放下本子,看了看范宁道:“你应该知道我会来找你吧!”
范宁心知肚明,只得歉然道:“那件事给老爷子添麻烦了!”
“你先把门关上!”
范宁连忙关上门,来到朱元甫面前。
朱元甫脸色阴沉下来,重重一拍桌子,“你是活腻了吗?”
范宁吓了一跳,他不敢说话,垂手站立。
朱元甫眼中怒火迸射,咬牙切齿道:“你知道徐庆是什么人?你知道他之前是做什么的?你居然让他去偷黄金,他若杀了你再吞没黄金,这件事还会有谁知道?”
范宁半晌道:“我其实也考虑过,不过老爷子既然让他做贴身护卫,想必是对他极为信任,所以我才......”
范宁的解释让朱元甫脸色稍稍和缓一点,他又道:“我今天来是要警告你,官场上的事情你以后少掺合,本来我是在考察高飞,你倒好,跑去替他出谋划策。
还有徐庆,他跟了我三年,我从未让他做别的事情,你居然让他去打断别人的腿,还让他去偷黄金,我真搞不懂,你这小脑袋里怎么就这样复杂?”
范宁沉默片刻道:“这件事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朱元甫狠狠瞪了他一眼,“但最后却让我来替你擦屁股,这批黄金你让我怎么处理?”
范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老爷子可以把它折算成钱捐给县学,用来购买书籍,扩建藏书阁,以后藏书阁里面就有一座朱楼,不是很好吗?”
朱元甫哼了一声,“你倒是会替我考虑!”
话虽这么说,朱元甫也觉得,这个建议似乎还不错。
他又冷冷道:“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好?”
范宁想了想道:“杨县丞恐怕以为这批黄金是被高县令贪墨,以后他可能会那这件事做文章。”
朱元甫摇摇头,“这种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杨涵做事一向谨慎,不会轻易上当,他就算一时没看清,事后肯定会复核,那时他就会知道黄金是被人提前取走。
倒是你自己要守口如瓶,不要一时得意泄露出去,回头我再布置一下,把黄金的线索引到张谊兄长那里去,这件事就算了结。”
范宁大喜,连忙躬身道:“多谢老爷子考虑周全!”
朱元甫又叮嘱他,“这件事朱佩也不知道,别在她面前露了口风。”
范宁点了点头,“晚辈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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