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一章:扬威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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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了船,徐经便立即开始在码头着手进行清点,数百艘舰船,满载而归。   此后,他又马不停蹄,此时,进入这簇新的大明宫,徐经竟是有些恍惚。   离时还是紫禁城,而今……这新的城市和宫殿拔地而起,颇有几分少小离家老大回时的感慨。   这里……几乎已变得徐经不认得了。   其实,他不认得归家和入宫的路,在这大明宫里,负责接引他的宦官,又何曾认得徐经呢。   宦官还是那个宦官,可这宦官记忆中的徐经,和五年之后的徐经,却又是另一番的模样。   虽是三十多岁,本正处壮年,皇家钦命,贵不可言的翰林郎,现在却是蓬头垢面,脸上的肤色,更是褶皱的可怕,那晒得发紫的皮肤,犹如斑驳的墙面一般。   整个人枯瘦,嘴唇干瘪,只有一双眼睛,还闪动着神采。   宦官敬畏的看着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却是躬身,一路低声道:“请徐大使注意脚下。”   到了大明宫外的汉白玉阶处,平滑的地砖与汉白玉的阶梯相连。   两侧,是一个个虎背熊腰,龙精虎猛的大汉将军。   他们身穿钦赐飞鱼服,跨刀伫立,显然格外的威武。   他们的眼角,也忍不住用余光朝徐经看去。   看着这五年而还的‘故人’,却绝大多数,显得有些诧异。   他们本以为,此等大功之臣,奉天子之旨,扬威四海,宣德四方之人,自是春风得意,可现在所见,不过是个哪怕是穿着簇新钦赐麒麟服,也无法掩盖其土鳖味的人。   徐经微微颤颤的踏上了第一步台阶,他手中持的……乃是节杖。这节杖,乃天子所赐,以竹为杆,上缀牦牛尾毛。   此时,有风,风吹着牦牛尾毛飘然而起。   出海之使,面对无数的海中风险,既握有对舰队上下的一切生杀大权,又需以天使的身份,与各邦斡旋,自需赐予其临危应变之权。   持此节杖,便如天子亲临,四海之内,生杀夺予。   徐经徐徐的上了玉阶,至殿门外,他知道,这殿中的君臣,早已等待了。   宦官低声道:“请徐大使脱履入见。”   徐经默默的点头。   却在此时,有宦官匆匆出来:“皇帝陛下口谕……”   这宦官见了徐经,面上带着威严,正色道:“请徐大使,持节及履觐见。”   徐经面上荣辱不惊,手持节杖,单膝跪下:“谢恩。”   于是起身,依旧穿着靴子,步入殿中。   他的靴子很脏。   而奉天殿总是会被擦拭的一尘不染。   于是,徐经的靴子,在这一尘不染的瓷砖上,留下了一个一个的足印。   当徐经入殿时,所有人都朝向徐经看去。   百官们,先是低声的发出了哗然,而后,又死一般的安静下来。   徐经步履从容,至殿中,双手将节杖横起,小心翼翼的捧着,双膝跪下,叩首:“臣徐经,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殿中只有他的声音。   这诺大的宫殿,仿佛不断的在回响着他的话。   奉天殿里,君臣们死一般的沉寂。   大家打量着这个人,先是觉得新奇,渐渐的,变得更为沉默,此后……人们发出了感慨。   这就是徐经……   又不一样了。   他是三十六岁了吧。   可是为何,却如一个年过四旬多的长者。   弘治皇帝从御椅上站了起来。   “卿家抬首。”   徐经扬起脸来。   这脸上,每一道岁月的痕迹,都仿佛是证明了汪洋大海之中,那无穷无尽的凶险。   殿中没有人发出声音,人们看待徐经的眼神,哪怕是再讨厌方继藩那狗一样东西的人,在此刻,对于方继藩的这位门生,竟也带着钦佩。   弘治皇帝心里不知发出了什么感慨,他已离座,一步步的,走下了金銮,徐步而至弘治皇帝面前。   “卿家平身。”   “臣……”徐经缓缓的起身:“谢陛下恩典。”   弘治皇帝与徐经相对,彼此之间,相互打量。   “朕比你长五岁?”弘治皇帝淡淡道。   徐经道:“是。”   弘治皇帝道:“他们都说,朕有老成之相,可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卿家当初,是个风流倜傥的青年人。”   徐经微笑,这仿佛对于他而言,已是十分久远的记忆了,还好,他总还记得:“是……臣曾有一副好皮囊。”   弘治皇帝微微闭上眼,随即呼出了口气:“现在这皮囊有些旧了。”   古人有个不太好的习惯。   那就是以貌取人。   在大明,又有一副好相貌的人,往往能有很大的优势。   譬如吏部选官,你若是獐头鼠目,贼眉鼠眼之相,人家一看,呀,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滚去做观政士吧。可若是你哪怕考的不太好,可若是生的相貌堂堂,若再有一个好胡子,远远观之,似真君子也,小伙子有前途,不去做翰林庶吉士可惜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徐经道:“日晒雨淋,只好将就如此了。”   弘治皇帝叹息道:“朕的大臣,受朕恩惠,多起居优渥。唯卿家艰辛如此,令朕感慨。”   徐经道:“臣能活下来,重见陛下,得以侍奉恩师左右,已是上天垂怜,不敢奢望其他。”   “此忠臣孝子也。”弘治皇帝左右四顾,郑重其事的道。   弘治皇帝很欣慰。   方继藩在人群之中,也很是欣慰。   百官们,心里感慨,此刻,竟是无言以对。   弘治皇帝道:“卿家,何以五年方归。”   徐经道:“臣奉旨西行,至西洋,交涉各国,各国俱受佛朗机人胁迫,不堪其扰,纷纷愿献纳土地,安置汉民,开辟港口,纳入我大明统属,同时,亦可使我来往舰船,可以沿途自行补给。”   嗡嗡嗡……   一下子,殿中哗然起来。   献土……   徐经慢悠悠的,从袖里,取出了一份舆图,这舆图为了易于在海中保存,使用的,乃是羊皮。   带着腥膻味的羊皮纸取出,弘治皇帝接过,这是一副西洋诸国的舆图。   真腊、巡逻、满腊加、苏门答腊……   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国家,标注在其中,而顺着一路向西的航线上,则是一个又一个的红圈,这红圈,宛如一串珍珠,顺着各国的海岸线,延伸至更深的汪洋。   弘治皇帝一愣:“这是出自真心?”   “是。”徐经正色道:“各国得知我大明重开西洋,尤其是此次航行,舰队规模已远超前次,规模空前,数百舰船,飘于洋面,诸国君王,喜不自胜,争相愿箪食壶浆,迎接舰队,得知下西洋需要港口,二十七国,献上适合的港口三十七处,开辟处土地总计方圆三十万里,且允许西洋流散其国内的汉民定居,建设港口,为我大明舰船所用。   方继藩脑海里,冒出一个词……租界……   不,这比租界还高级,直接送的。   三十多处港口,想来,以徐经的眼光,定是地理条件极优越的地方,总计方圆三十万里,这一个港口,几乎就相当于一个县城的规模了。   这也是为何,满朝哗然的原因……   平白无故,人家就送地给你,扬威四海,果然是没有错的。   可也有人露出疑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百官们开始喜笑颜开起来,他们当真相信大明广播仁德,群蛮纷纷依附,箪食壶浆的神话。   而非奸即盗,却只存在于方继藩这等一小撮的人的印象之中。   徐经正色道:“臣沿途与各国交涉,选定港口,招纳沿途与土人杂居的汉民进行安置,陛下,这都是出自真心实意。陛下可还记得,七八年前,满腊加国吗?满腊加国被佛朗机人袭击,五万精锐,顷刻之间,全军覆没,佛朗机人围其国都,随即屠城,死者,不计其数。这对于我大明而言,不过是一个千里之外所发生的事,至多,也只是将其引以为戒。可西洋诸国,却是无不震动,佛朗机还入侵苏门答腊、爪哇等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西洋诸国,器械不如人,舰船更不如人,而佛朗机人,战力极其强大,因而,各国畏惧,而我大明,自文皇帝而始,便出海巡洋,三宝太监舰队所过之处,无不睦邻友好,各国俱受其恩惠,这虽是百年前的旧事,却使各国至今记忆犹新。”   “臣能与各国斡旋,各国也欣然愿意献土,终究是受三宝太监的恩惠,各国的国王和勋贵们深信,大明对于他们没有野心,恰恰相反,若是献出土地,让大明的舰船可以从容巡洋,亦可借助我大明水师,制衡佛朗机水寇,使其免受佛朗机人的袭扰。对他们而言,所献的土地,不过是临海的荒土而已,却可得大明水师庇护,孰轻孰重,自是一目了然。”   “大明德被四方,声名远播,陛下的仁厚,亦为各邦所倾慕,昨日之花,开今日之果,非臣之功。”   弘治皇帝一下子了然了,他红光满面,不断点头:“有理,有理!”   ………………   第一章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