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老虎发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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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升觉得很委屈。   自己堂堂兵部尚书,何时需要对一个户部侍郎委曲求全了。   可他也知道,而今拿不出钱粮,就完了。   想要拿钱粮,就得找户部。   告御状?   呵呵……   就算陛下下旨,可户部若是铁了心不给钱粮,人家户部可是给给事中的。   户部给事中别看官职卑微,却有封驳圣旨的权力。   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人家认为圣旨不合理,驳回。   接下来,肯定要扯皮,内阁势必组织一次次大大小小的讨论,甚至,最后闹到廷议去议论,这事一闹大,就没办法收场。   最后钱粮要不着,还得惹来一身骚,要知道,这下西洋为了筹措钱粮,朝廷各部,不知多少人对兵部恨得牙痒痒呢。   他只能委屈求全,现在别说是户部侍郎,就算是户部的一个员外郎,他也得陪着笑脸,别把人得罪死了。   怪谁?   还不是怪兵部自己不争气,此前三宝太监这么多文卷,通通烧了个一干二净,怪也怪,当初抄录时,竟是错误百出。   当听到宁波府有奏的时候,他却没有理会,而是继续笑吟吟的看着张岩:“张侍郎……”   “马部堂还是先看看奏报吧,毕竟,公务要紧。”   宁波府有奏报算啥,至多,也就是又打了多少鱼罢了。   现在马文升对鱼没有丝毫的兴趣,他要钱要粮。   他尴尬的道:“这个……可以待会儿说,我们先谈谈。”   “可不敢耽误了马部堂的公务。”张岩当仁不让,来之前,他就明白,户部是绝不给一粒粮的,反正都是得罪,得罪也就得罪了,毕竟,自己是户部的人,上头是内阁大学士李东阳。   马文升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却又无话可说,只得朝那书吏道:“将奏报取来老夫看看。”   得了奏报,马文升预备看。   张岩起身,预备要走,待在这里没意思,这样死缠下去,最后只会惹得不愉快。   马文升本拦他,可此时,奏报已经打开了,他下意识的低头。   接着……他看到了魂牵梦绕的名字——人间渣滓王不仕。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马文升更挂念人间渣滓王不仕了。   马文升的心,像是中了一剑,一剑穿心,他身躯一颤。   接着,他瞪大了眼睛。   人间渣滓王不仕号……回来了……   天……他们回来了。   那个徐经,已抵达宁波,不日将至天津,抵达京师。   不只如此……据船中人所言,他们一路穿越了西洋,甚至抵达了木骨都束。   木骨都束……   马文升的瞳孔收缩。   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就是七下西洋的终点,是大明一路向西之后,抵达最远的地方。   也就是说……人间渣滓王不仕号,直接完成了一个当初三宝太监七下西洋之后的壮举。   马文升身子打了个颤。   他觉得眩晕。   幸福来的太快。   倘若这个航路已经打通,那么就意味着,大明的船队,将沿着这个航路,可以抵达比之木骨都束更远的地方,下一次的航行,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和验证之后,将继续向西……   呼……   马文升脸色胀红。   徐经……徐经……这个小小的编修……他居然……   手中的奏报跌落。   马文升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心口。   心口居然有些绞痛。   他发出呃啊……呃啊……的声音。   此时,张岩已转身了,听到了动静,回头,看着马文升,他心里咯噔一下,心说马公这是怎么了。   可只在这刹那之间,张岩心里冷笑,这定是装的,靠这个,就能得钱粮?我若是上了这个当,就没法向李公迈步了。他加急脚步,朝门槛而去。   马文升急促的呼吸,手撑着案牍,他甚至在想,或许……老夫今日……要死了吧。   可是……死亦无憾啊。   受了这么多的鸟气,两年来,是人是鬼拎着自己就骂,那些个该死的翰林,那些个该死的都察院御史言官,那些户部、工部的鸟人。   这口气,老夫生生咽了两年啊。   而今,天可怜见,天可怜见!   那算命的说的对,时来运转了。   他眉毛突的一抖。   觉得心口的绞痛缓了一些。   随即。   他脸色狰然。   你们不是喜欢振振有词吗?   不是喜欢破口大骂吗?   可别忘了,我马文升,素有弘治朝君子之名。   知道这君子之名是怎么挣来的吗?   啪!   马文升拍案。   声震瓦砾!   张岩几乎脚要迈出门槛。   被这一个响动,吓得差点打了个趔趄。   张岩有些怒了,回眸,狠狠看向马文升,你马部堂还真是要钱粮不要脸了,还真是什么手段都使的出啊,方才装出心绞的样子,现在又是什么花样?   却听马文升厉声喝道:“张岩,你回来。”   直呼其名,一点客气都没有。   什么张侍郎,本部堂敬你,才这样叫,不敬你,你是什么东西。   张岩被这一句话气坏了,可马文升品级比他高,他只好乖乖转身作揖,不卑不亢道:“不知马部堂还有什么吩咐。”   “你好大的胆!”   张岩心里咯噔一下:“马部堂,这是……”   “你一新任侍郎,竟敢在老夫当面,如此张狂,本部堂让你走了吗?”   “……”   马文升振振有词:“滚至本部堂面前。”   “这……”   张岩居然有些慌。   “来啊!”马文升厉声道:“将这门给本部堂守好了,没本部堂吩咐,谁敢迈出这个槛,打死勿论!”   黄豆一般的冷汗,自张岩的额上流出来,他下意识的擦汗。   外头,早有差役得部堂之令,乌压压的人,将这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马……马公……我……”   马文升狰狞看他:“马公我当不起,还有,你是下官,当本部堂面前,你有资格称我吗?”   “马部堂,下官乃奉内阁大学士……”   “陛下来了也无用,你就是状告到了御前,本部堂还是一句话话,户部不给粮,本部堂马文升三字,倒过来写。”   “……”   张岩汗颜,他想了想,决心坐下,慢慢和这突然发疯的马文升讲道理,可屁股刚挨着椅子,马文升厉声道:“本部堂让你坐了吗?”   “……”张岩身子屈着,坐又不是,不坐又不是。   马文升冷笑,将奏疏自案牍上捡起,直接朝张岩面前摔去,一面道:“尔若识字,便自己看看吧。”   啪……   奏疏直砸张岩面门,张岩吃痛,心里也发狠了,马文升,你欺人太甚,竟拿官职来压我,好,你能要到一粒粮……   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奏报,随即……他愣住了。   沉默。   令人尴尬的沉默。   人间渣滓王不仕号……竟回来了。   他沉默着,不发一言。   马文升厉声道:“下西洋乃是国策,此乃陛下与百官所议定,而今,下西洋已经迫在眉睫,兵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户部有什么胆子,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不给钱粮吗?好啊,那就别给,一粒粮,一钱银子,都别给,千秋大罪,是李东阳来担当,还是你张岩这狗东西来背负?”   “我……我……”   “你是下官!”   “是,是……”张岩顿时萎了:“下官觉得,既然……这个……这个……可以商量。”   “商量?”马文升笑了,斜眼看他:“你区区一个侍郎,也配和本部堂商量,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东西……不,我不是东西,下官……下官……诶……这……马部堂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马文升好整以暇,想当年,他宝刀未来的时候,那真是阳光灿烂的好日子,逮着谁就喷谁,两年多来,流年不利,就差一点儿,老手艺就要生疏了,他冷笑:“本部堂就是咄咄逼人了,咋?”   “……”   “本部堂,对你这等不知上下尊卑的东西,还不能咄咄逼人?”   “这……”   “下西洋之事,你一个小小侍郎,也敢作梗?反了你了?”   “没,没有,绝不敢。”张岩突然发现,这马文升简直就是清流官的老祖宗,真是什么大帽子都能扣啊。   “那还在此做什么,滚回去告诉李东阳,本部堂所要的钱粮,少了一粒米,少了一钱银子,这笔账,都得算!坏了军国大事,本部堂先参劾李东阳,再参劾你这不知耻的东西,有能耐,这钱粮,你们就不要给!”   说着,他气定神闲,坐下,呷了口茶。   舒服啊。   有日子没这么舒服了。   我马文升,也有今日……   接着,他起身,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张岩。   慢慢踱步,到了张岩面前,接着伸手,张岩吓了一跳,忙是抬手护住自己的脸,一面道:“诶呀,马公,可不能打人啊。”   等他缓过劲来,却发现马文升居然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奏报,气定神闲道:“本部堂拣东西,你个白痴。”   “……”   马文升将这奏报捡起之后,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上头的灰尘,气定神闲,如宝贝疙瘩一般塞进自己的袖里,淡淡然的背着手,便朝着门外头走去,一面吩咐:“备轿,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