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栽了一个大跟头,圣莲坛的两个护法都心有不甘,他们毫无惧意,凶狠地瞪视着周围,嘴里骂骂咧咧。
竹山县这边的口音跟附近几个县相差不大,这些圣莲坛的人过来传教,似乎也做过一些准备,所以最初他们说的话,大家都能听明白,可是这骂人话就不行了。
虽然不懂,但看这两人凶神恶煞的模样,百姓都感到害怕,纷纷绕着走。
看见众人不敢再围着他们议论,连视线也不敢跟他们接触,圣莲坛的护法顿时露出了恶意的笑容,眼神轻蔑。
“老实点儿!”秦捕快大怒。
护法阴沉沉地瞥了他一眼。
秦捕快对上这满是杀意的目光,被惊住了,抬起的铁尺举在半空中,迟迟没能落下。
于是圣莲坛护法哈哈大笑,他们一路传教,差役捕快也不知道杀过多少,根本不把这样的人放在眼里。虽然现在被困,但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圣莲坛有几十万教众,随随便便就能把竹山县推平,圣莲坛的人不是没被关过大牢,结果他们杀了狗官,烧了县衙,不仅把人救了出来,还把当时揍了他们的捕快吊死在城门口。
“尔等冒犯紫微星君,十恶不赦……”
话还没说完,浓浓的白雾喷了圣莲坛护法一脸。
——熬药的墨大夫揭开了锅盖。
这药汤很苦,苦到了根本不要喝,单是闻一闻,就能让人难受得皱眉。
圣莲坛这帮俘虏被扔在火堆边,跑又不跑不掉,首当其冲。
“咳咳。”他们苦着脸呛咳不止。
圣女比手下的人更惨,她被封了穴道,没法说话,又不能动,只能憋气硬挺着,整张脸生生地皱成了一团。
这还只是个开始,被热气一熏,圣莲坛众人之前挣扎、摔倒所沾在身上的积雪开始慢慢融化,顺着衣服跟脸颊流了下来,冻得瑟瑟发抖。
又是圣女最倒霉,之前她被墨鲤掀飞出去之后,是脸冲下扎进了雪堆里。
她愤怒地瞪视着罪魁祸首,可是墨大夫站在锅的另一边,隔着浓厚的雾气,连人都看不清,就算把眼睛瞪到脱眶也没用。
看到他们的惨状,秦捕快先是解气,随后又感到有些不妥,要是把人冻出毛病,还得浪费草药,不划算。
结果墨大夫轻描淡写地说:“没事,那几个有点武功底子,撑得住。”
秦捕快打了个冷战,紧接着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墨大夫把这些人都在火堆前是挡风的,照理说烟雾飘动的方向跟圣莲坛的人不在一边啊,怎么会反过来对着他们脸上喷呢?完全不是这个风向啊!
难道说——
秦捕快转头看了一眼正在锅前搅拌药汤的墨大夫,后背一凉。
呃,内功登峰造极的高人真是得罪不起。
“一人分一碗,喝了药汤之后就不要再饮姜汤了,出了汗的人不要站在风口。”墨大夫招呼村长乡老,让尽快拿碗,趁着药没凉,赶紧喝了。
大锅这边立刻排成了长龙,拿瓷碗的人都少,这天也冰手,都是用木碗。
分药汤就不需要墨大夫费神了,三个村中的大婶很自然地接手了这个活计。
“来,秦捕快,您也喝一碗。”
“我就不用了吧,我一餐能吃三碗饭,身体好得很……”
秦捕快在墨大夫无声的注视下,乖乖地接过大婶递过来的碗,一仰脖子喝完,然后苦得脸皱成一团,眼睛都没了。他心里感慨着墨大夫年纪不大,却尽得秦老先生真传,连这样威慑病人喝药的眼神都如出一辙,从哭闹小儿到顽固老者,无往不利,没有人敢不听话。
竹山县很多人都知道墨大夫还有位老师。
那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从前也在竹山县行医,只是居住在山中,想要找他很不容易。后来有了墨大夫,秦老先生就更加难得一见了。
秦捕快倒是知道秦逯的隐居处,一来他是捕快,知道的事情总比别人多上一些,第二他跟秦逯一个姓,也算有缘,秦逯还指点过秦捕快的功夫,虽然连个记名弟子也算不上,但是秦捕快对秦老先生还是恭恭敬敬的,偶尔买些米面油往山里送。
不仅如此,县衙的李师爷也叮嘱秦捕快多多照顾秦逯,对秦逯的态度要谦恭,故而秦捕快心里猜测这位秦老先生的来历不凡。
秦捕快平时总是很注意,从不主动跟人谈起墨大夫的老师,就算别人提起,他也要打个岔带过去。比如几天前,墨鲤进山采药,秦捕快心里猜测墨鲤其实是去探望老师的,但他跟卖馄钝的牛大闲话时,却扯了一段人参娃娃的传说。
“哎呀,我忘了一件事!”
秦捕快一拍大腿,把墨鲤拉到旁边,低声说了那个参客的事。
墨鲤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秦捕快焦急地说:“不是啊,墨大夫。咱们县衙就那么一点人手,我原先派出去盯着那家伙的人,今天都派到这些村子里救灾了,我怕那家伙溜了。”
“这么大的雪,他能去哪儿?”墨鲤对歧懋山的地形很有信心。
这是一座草木繁盛时很难找到路,积雪冰封之后还是找不到路的山。
“也对,听说他的同伴还在山里呢,这场雪一下,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来。”秦捕快自言自语。
墨鲤心想,可能都死了。
今年的雪格外大,那群人摔下去后,带落的雪也很多。一般人埋在积雪里,在铜壶滴漏的一刻钟之内没爬出来,就没救了,那些侥幸没死的人,不管他们出没出山,都很难生还。因为那夜忽降暴雪,山道一改再改,对歧懋山不熟悉的人,根本走不出来。
“竹山县四周都是山,不走鸡毛山,就得走羊肠沟跟野狼岭。”
秦捕快咂舌道:“冬天的狼可不好惹……羊肠沟只有一条路,雪下得这么大,他想过去,还得把积雪全部清一遍。”
墨鲤想了想,然后说:“跑了也没关系,留着倒是个祸害,万一他不死心,想进山找同伴,抓个百姓强迫人带路,找不到人又迁怒,反而麻烦。”
秦捕快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是啊,比起圣莲坛,那个参客也不算什么。”
墨鲤看着那群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圣莲坛教众,皱眉问:“我没听说过圣莲坛,他们居然有几十万教众?”
秦捕快干脆地摇头说:“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听李师爷说的,好像这些人在南边闹得比较凶,还归顺了一个义军,帮着那个号称天授王的家伙打天下,占了西南好几座大城,气焰嚣张。”
“天授王?”墨鲤对这个名号十分陌生。
“哦,去年才冒出来的。”秦捕快努力回忆,确定自己没有记错,他苦笑道,“墨大夫,您也知道,这天下大乱,什么样的事都有。像咱们竹山县这样还能安居乐业的,已是生来有福的了。那巍峨繁华的皇城,今年姓赵,明年姓张。北边有个造反的,南边又插了反旗,大家整天打来打去,没有一日安宁,也不能怪那些百姓听了这劳什子的圣莲坛蛊惑,活着不容易啊!”
墨鲤不由得多看了秦捕快几眼:“这话,是你自己想的?”
“不不,是李师爷说的。”秦捕快赔笑道,他看村里已经没有什么事了,连忙招呼衙役锁了圣莲坛的人回县城。
墨鲤阻止道:“这些恶徒有些本事,你应付不来,待我看完诊,我随你一同回去。”
秦捕快求之不得,连声答应。
圣莲坛的人纷纷怒视墨鲤,尤其是头发结冰,冻得脸色发青的圣女。
护法眼珠一转,高声道:“我圣莲坛教主,乃是紫微星君座下神使,净灵圣莲所化,有幸见过教主原身的,都能得莫大的好处。”
墨鲤:……
莲花妖?
净灵圣莲,这莲花妖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还拉来了一个紫微星君的名头。老师说过,紫微者,帝星也,简单地说,想要犯上作乱的人,都喜欢给自己加上这层光环。
“教主奉星君之令,教化苍生,今日神龙现世,正是紫微星君降世之兆……”
“胡说!”墨鲤本能地打断了护法的话。
护法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墨鲤反驳。他冷笑着想,百姓多愚昧,看到一点异象就慌得不行,而蛊惑人心这一套,圣莲坛最是拿手。
然而墨大夫只是喊了一声,转身继续忙碌了,也不搭理护法。
护法惊愕,正要再说,却发现自己穴道被封住了。
圣莲坛护法:……
圣莲坛圣女:……
等等,这跟他们想的不一样!为什么不生气的反驳?为什么不跟他们辩真说理?为什么就隔空点穴了?就不怕百姓心生疑惑,对他不满吗?
然后他们转头看村民,气了个倒仰。
“紫微星君,这是谁,没听说过啊!”
“就是就是,龙王不是行云布雨的吗,什么时候去管送子投胎了?这不是越界了吗?胡说,绝对是胡说,墨大夫骂得好!”
“我看他们是想建庙,又不想出钱,扯了龙王来说事,到时候就把龙王庙占了,去拜他们的那个什么紫微星君!”
“没错没错,岂有此理!”
百姓们义愤填膺,想建庙,自己建去啊,怎么能抢呢?
墨鲤听着议论,原本莫名生起的怒气,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嘴角隐隐挂上了笑容,他抬头看天。
龙行云气,那条龙应该也希望这里太平无事,生灵安逸。
风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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