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欧与江东侠都不是胆小的人,行走江湖多年,算是见多识广,为了夺回神力,更是不惧任何艰难险阻,从赵宅逃出来之后却是心存余悸,一个扶着桌面,一个坐在地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江东侠、赵阿七、小谭三人熟悉赵宅的格局,知道自己是股诱兵,无心恋战,原打算冲到二进院之后,立刻跳上西厢房的屋顶逃之夭夭。
计划未出纰漏,三人或跃或攀,顺利上到房顶,只是低估了两厂的实力。
也是三人过于托大,在房顶上竟往后院跑去,正好经过新盖起来的一趟厅堂,赵阿七为了吸引更多人的注意,竟然叫喊道:“何三尘,哪里跑?”
至少十柄飞剑从厅堂窗户里疾射出来,末端拖着手指粗的长线,有上有下,有左有右,将三人团团包围。
江东侠跑在最前面,眼睁睁瞧见一柄尺余长的飞剑将前方两步远的屋脊击得粉碎,好在他经验丰富,一跃而过,没受影响,身后的小谭没瞧见,一脚踩空,直接掉了下去。
飞剑力大,瞬间碎瓦乱飞,江东侠幸运地逃出包围,却被两柄悄无声息的小剑击中,他凭着一股狠劲儿挣脱小剑,再不敢在屋顶奔跑,跳到隔壁院子里,翻墙而出,与接应者汇合,算是逃过一劫,却没见到赵阿七与小谭。
“闻家天机术比从前更厉害,只差一点,我也回不来。”江东侠丝毫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
“西厂的神铳更厉害。”李欧终于缓过神来,坐在凳子上,已经连喝两杯茶水,“他们准备不足,若是再放一次……”
李欧的经历比较简单,他也是跑在最前面,已经到了大门口,西厂施放一排鸟铳,后面的萧杀熊与张慨中弹倒地,他只来得及回头瞥上一眼,没敢停留,夺门而出。
幸运的是,事发突然,两厂校尉没有紧追不舍。
胡桂扬揉揉被绳索勒疼的胳膊,“不够厉害啊。”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尤其是死里逃生的李欧与江东侠,露出几分怒容。
胡桂扬笑道:“东厂机匣、西厂神铳,目的都是为了围捕何三尘,第一次施用就出现这么大的漏洞,总共九个人里,竟然逃走五人,不算我们三个,也有两人躲过攻击。这不只是你们的侥幸,也是东西两厂的失误。这样的陷阱,怎么可能留住何氏姐弟?”
李欧愤然道:“我说过,他们准备不足,若是再有一排神铳,咱们谁也逃不出赵宅!”
江东侠也道:“前后十几扇窗户,只有靠近西厢的两扇窗里有飞剑射出,闻家人若是全力施展,就算是神仙也躲不过。”
胡桂扬还是摇头,“那也不对,至少十柄飞剑,还有不知多少柄小剑?我几年没练天机术了,让我连射十次,也能射中个六七次。所以要么是闻家人手下留情,要么是他们的机匣放大之后出现偏差,没有预料得那么精准。至于西厂的神铳,倒有可能是因为准备不足,但是何三尘什么时候出现谁也不知道,她若是拖延个十天半个月,西厂铳手不都累瘫了?”
李欧、江东侠对胡桂扬的猜测不感兴趣,仍觉得东西两厂太过强悍,自己没死在赵宅,凭的全是运气。
“除非神力在身,否则的话没人是两厂的对手,何三尘也不行。”李欧道。
“就算有些小小的漏洞,两厂很快也能弥补,咱们这次计划,有些大意了。”江东侠看向丘连实。
丘连实叹了口气,“机匣与神铳我都见识过,没想到稍加改造之后,竟有如此威力,是我计划不周,望两位原谅,至于萧杀熊等人,希望他们只是被俘。”
江东侠不想闹得太僵,“你的人等在约定地点,将我二人带回来,足以说明丘兄绝无恶意。”
丘连实拱手,“得江兄体谅,丘某不胜感激。”
李欧没那么好脾气,“少说没用的话,胡桂扬已经带出来,该找神玉了。”
丘连实笑道:“这个不急。”
“怎么不急?大家冒险为的不就是神玉吗?”
“现在拿到神玉也没用。神玉圆满,既不会给出神力,也不能激发功力,必须拥有相应法门,才有大用。”
李欧看向胡桂扬,“胡桂扬刚才唠叨那么多漏洞,其实关心的不是咱们,是那个何三尘,看来他们两人一直藕断丝连。原本我还不太相信他能引来何三尘,现在相信了。”
胡桂扬笑笑,“可你们既没有机匣,也没有神铳,靠什么让何三尘交出法门?只是拿我当威胁吗?”
丘连实道:“这个不劳胡校尉费心,你只需老老实实,别试图逃跑就好。”
“为什么每个人都让我老老实实呢?我一直很老实啊,这一路上我没挣扎吧?到了这里也没动拳脚吧?别看你们人多,真打起来我也不怕。”
丘连实拱手道:“多谢胡校尉的配合。”
“你每个人都谢,谁还在意你的感谢呢?江东侠,你说是不是?”
江东侠嘿了一声,没说什么。
丘连实笑道:“礼多人不怪,而且我是真心感谢诸位,今天正好全赶上了。咱们先在这里暂住一晚,明天一早转移。我会打听萧杀熊等人的状况,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定要将他们救出来。”
“何三尘要一个月以后才能到京吧?”江东侠问道,原本信心十足,见识过两厂的实力之后,却担心夜长梦多。
“难说,何三尘以成亲为诱饵,没准早就潜入京城,待机而动。”
李欧一惊,起身道:“何氏姐弟一个比一个厉害,再加上一个闻空寅,咱们这些人可能真不是对手。”
丘连实安慰道:“不怕,何三尘并非无所不知,咱们今天这次劫人,肯定出乎各方意料……”
“至少出乎我的意料,白瞎我那些好酒好菜了。”胡桂扬插口道。
丘连实继续道:“等咱们布置好陷阱,就可以透露口风,引何三尘入彀。”
“你有比两厂更好的陷阱?”李欧问道。
“李兄莫急,咱们以后详谈。”
李欧看一眼胡桂扬,没再追问。
“害怕我告密?”胡桂扬笑着摇头。
丘连实安排七名同伙守卫宅院,让林层染出门打探情况,请李欧、江东侠去别的房间休息,最后对胡桂扬说:“胡校尉就在这里委屈一夜吧。”
“还好,别忘了给我送饭来。”胡桂扬转向要走的李欧,“李兄,保管好我的玉佩。”
李欧轻轻按住腹部,“嘿,你想要回去吗?从我的尸体上拿走吧。”
“放心,若有这样的机会我不会放过。”胡桂扬眨下眼,“别人也不会放过。”
李欧没觉得自己与胡桂扬没熟到可以眨眼的地步,皱眉道:“省点力气吧,我们不会中你的离间计。”
“还用我离间吗?你们已经损失四个人,‘离’的是生死。”
李欧承认自己说不过胡桂扬,迈步离开。
丘连实最后一个要走,笑道:“胡校尉的嘴皮子功夫,我是十分佩服的,希望胡校尉多行君子之道,动口不动手,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你怕我动手?”
“胡校尉实在不甘心的话,可以试试。”丘连实笑得比胡桂扬还多。
“不试,张慨说得对,我确实想将玉佩交出去,找来找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玉佩不在我这里。”
胡桂扬笑道:“没错,玉佩在李欧手中,但是在我看来,李欧只是装玉的匣子,你才是真正的拥有者。”
“承蒙高看。”丘连实拱手告辞。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何三尘上钩吗?”胡桂扬大声问。
丘连实在外面将门关上,脸上依然带笑。
屋子里没床,胡桂扬将椅凳拼在一起,合衣而卧,很快睡着,连晚餐也不等了。
次日凌晨,胡桂扬被林层染叫醒,“胡校尉,起床出发了。”
“你把这叫起床?”胡桂扬伸懒腰、打哈欠,“新地方有真正的床吗?”
“应该有吧。”
“看来你不是主事的人,告诉丘连实,我说过会配合,但是房间还这么简陋的话,我可就变卦啦。”
“变卦的意思是……”
“动手啊,你在赵宅见识过我的功力。”
林层染微笑道:“的确,请稍等。”
林层染关上门,很快回来,身边跟着一人。
“还没介绍过,他叫孟休。”
“记得,昨天孟兄坐在窗边,不想给我解绳子,还想跟我动手来着。”胡桂扬笑道。
孟休二十七八岁年纪,原是官兵,在郧阳成为异人,失去神力之后再度练功,得到李孜省、丘连实的帮助,进展奇速,靠的不只是玉佩,还有自己的努力与天赋。
“我做次主,让胡校尉见识一下孟休的功力,也好断绝动手的念头。”林层染道。
孟休慢慢走到胡桂扬面前,冷冷地说:“请指教。”
胡桂扬想了一会,笑道:“算了,你们看上去都不像是爱开玩笑的人,我何必自讨没趣?走吧,别耽误工夫。”
孟休显得有些失望,林层染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胡校尉是位俊杰。”
“明知死路一条还要屡败屡战者为豪杰,你们都是豪杰。”
两人互相嘲讽,同时大笑,只有孟休冷着脸,相比动嘴,他更愿意动手。
骡车已经备好,胡桂扬、林层染、孟休同乘一辆,丘连实、李欧、江东侠乘坐另一辆,另外六人或是赶车,或是步行跟随。
车窗遮得严严实实,胡桂扬看不到外面的街道,走出不远,他猜道:“咱们这是要进宫吧?”
车里很黑,林层染不动声色,孟休却露出明显的惊讶表情。
“能让李孜省觉得安全可靠的地方,只能是宫里。啊,上次进宫还是好几年以前,终于又有故地重游的机会。”
林层染道:“胡校尉真是闲不下来,你还猜到什么?”
“其实不用猜,事情都明摆着:赵宅的陷阱大张旗鼓,根本骗不过何三尘,所以你们来一次‘意外劫人’,用来安抚何三尘,让她乖乖入套。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没上当。”
“可你还是跟来了。”林层染笑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冒险的又不是我,是你们,就算是丘连实也不能幸免。分享神力?哈,神力若是允许你们分享,就不是神力了。总有一个人会抢先出手,除掉所有‘分享者’,总有。”
林层染、孟休都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