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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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大坚盯着胡桂扬看了一会,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有大将之风,在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佩服佩服。”

  胡桂扬也笑了,拱手道:“那你慢慢审问庙里的人,我回家一趟。”

  胡桂扬要走,樊大坚几步上前拦下,脸上的惊愕越来越多,“你来真的!”

  “对啊。”

  “可是……为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查案,也没人冤枉你……”

  “就因为不是第一次查案,所以我感觉不对劲儿,不想重蹈覆辙,赶紧跑,没准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以后想跑也跑不掉。”

  “哪不对劲儿?”

  “哪都不对劲儿,别让我解释,这只是感觉。”胡桂扬拍拍樊大坚的肩膀,笑道:“幸运的是,我这回手上有几百两银子可以救急,不至于穷困潦倒。”

  “才几百两而已……慢点,等等我。”樊大坚追上来,他不想逃走,一时却找不出有力的理由。

  来到前院,其他道人都已起床,正在打扫院落,樊大坚来到一人面前,嘱咐道:“今天不接香客,有人来问,就说……就说二郎神要休息几天,准备过年。你们留在家里,谁也不准离开,等我回来。还有,不准去后院,我若是丢失东西,唯你是问。”

  道人茫然地频频点头,拄着扫帚看着新任庙主匆匆离开,小声向同伴道:“新鲜,这么多年了,二郎神第一次过年前还要休息几天。”

  樊大坚追上正大步流星往家赶的胡桂扬,快到院门口时,他终于想明白一点事情,“厂公问都不问,直接指派你调查此案,所以你觉得不对劲儿?”

  胡桂扬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厂公的做法有点奇怪,你接着想,肯定还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啊?你觉得不对劲儿,却让我想理由?”

  胡宅好几天没上锁了,总是虚掩着,胡桂扬站在门口,没有推门进去,小声道:“又一个不对劲儿的地方,里面有人。”

  “你在门上留机关了?”樊大坚仔细打量,没看出迹象。

  “不是,大饼看家,我若回来,它肯定会叫一声,如果不叫,只有一个原因,家里还有别人,它害怕。”

  “没准它是出去玩了。”话是这么说,樊大坚却没敢推门进去。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天已经大亮,街上行人逐渐增多,胡桂扬道:“银子在里面,怎么都得拿出来——你先进去。”

  “嗯?”

  “没事,如果是来找我的人,肯定不会对你下手。”

  “未必……”

  胡桂扬轻轻一推,樊大坚一步冲进院里,强自镇定,问道:“有人在家吗?”

  真有一个人从厅里走出来,“是你,胡校尉呢?”

  樊大坚长出一口气,转身向门外道:“进来吧,是袁茂,不管怎样,我这算是还你人情啦。”

  胡桂扬进来,笑道:“还了一点儿。”

  袁茂不解地道:“你俩在玩什么把戏?”

  “你怎么来了?”胡桂扬问。

  “我昨晚带人去过任家了。”

  胡桂扬想起来,这还是他提出的要求,一边往厅里走,一边问道:“怎么样?问出什么了?”

  “胡校尉,我一直挺佩服你。”

  “客气,猜得准一点而已。”

  “但这次你猜错了。”

  胡桂扬大笑,进屋先看一眼箱子,转身道:“任家人不肯招供?”

  袁茂摇摇头,“那些人,不用拷打,我穿着官服带几个人一去,他们就全都招了,我分别仔细问过,确认他们都没见过朱九公子,当然,任榴儿我没问。”

  胡桂扬这回真感到意外,“不可能啊,乌鹊胡同七仙女与任榴儿为朱九公子争风吃醋,在二郎庙打过一架。”

  “对对,附近的人都知道,就差一步,我就能亲眼看见。”樊大坚证明道。

  “任家人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听说朱九公子,可他们说,这位朱九公子并未登门,只是在乌鹊胡同提过任榴儿的名字,就惹怒了七仙女。任家这几天一直在等他出现,以为能够大赚一笔,谁知朱九公子就此杳无音信,甚至没派人过来问一声。”

  胡桂扬越发惊讶,“我真是低估了任榴儿,而且是接连两次。”

  袁茂道:“乌鹊胡同那边我也派人去问过,今天早晨刚带回消息,七仙女的确接待过一位朱九公子,长得英俊潇洒,出手又极为大方,因此颇受欢迎,但他从不过夜,每次喝过花酒之后就走,就算是半夜也不留宿,估计是城外财主家的公子。”

  “他在七仙女面前提起过任榴儿?”

  “对,当时论到京城花魁,朱九公子声称乌鹊胡同群艳争芳,城里唯有一人是她们比不了的,就是本司胡同的任榴儿。还说自己正在攒钱,攒够之后要去任家一亲芳泽。”

  “嘿。”樊大坚笑了一声,“想攒钱还去乌鹊胡同?这位朱九公子真够特别的。”

  胡桂扬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话。

  樊大坚向袁茂小声道:“胡校尉和我打算逃亡,过来拿银子的,你跟我们走不?”

  袁茂大吃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樊大坚也不隐瞒,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你说西厂真的又在下套吗?”

  袁茂看向胡桂扬,“胡校尉绝不会仅仅因为怀疑就要逃亡。”

  只有袁茂知道,胡桂扬此次回京所图甚大,不会轻易离开。

  “朱九公子这些天又去过乌鹊胡同吗?”胡桂扬问道。

  袁茂摇头,“自从任榴儿挨打,朱九公子再没去过,七仙女义愤填膺,还要再来任家兴师问罪。”

  “这是七仙女,还是七霸王啊?京城无赖争抢地盘,也没这么蛮横无理的。”樊大坚难以置信。

  “她们只是说说而已。”袁茂并不当真,仍然看着胡桂扬,“你这是引蛇出洞吧?”

  “怎么个引法?”胡桂扬笑着问道。

  “你觉得有人想引诱你出洞,你不想中计,所以转身逃亡,看看都有谁追在后面。”

  胡桂扬指着袁茂笑道:“你这么聪明,我以后得躲着你啦。”

  樊大坚怔了半晌,怒道:“合着我是傻瓜,被你牵着走呢。”

  “我是真要逃亡,否则的话怎么能引蛇现身?你还跟我走吗?”

  樊大坚立刻摇头,“既然是计,你自己逃吧,我在庙里静观其变。”

  “说到静观其变,你现在快回庙里。”

  “干嘛?”

  “如果翻拣尸体者是你庙里的人,见你慌张出门,必然惊恐,很可能出门躲避,或是找同伙商量对策,你现在回去查点人数,或有收获。”

  樊大坚转身就走,出门喊道:“即使这样,我也不会感谢你!”

  “帮我把箱子打开,我要将银子打包带走。”胡桂扬道。

  袁茂去开箱子,回头问道:“万一没‘蛇’追你呢?”

  “那我就过一段清闲日子,等这边安定下来再说。”

  胡桂扬去卧房找来几块包袱布,铺在客厅桌子上,与袁茂一块将银子分成四包,又在包里塞些衣物以作掩饰,拿到外面,先给马匹备放鞍鞯,再将包袱放在马背上。

  “你要去哪?”袁茂问。

  “你这么聪明,最好少知道一些。”

  “需要我做什么?”

  “你这么聪明,不用我说也知道该做什么。”

  袁茂笑道:“你夸人就跟损人一样。”

  胡桂扬也笑道:“就为这事,我小时候没少挨打,长大之后没少得罪人,但是本性难移。”

  袁茂拱手道:“你大概就是不喜欢与别人太亲近,以免影响你观察吧。”

  “你再这么聪明下去,我就要骂人啦。”

  袁茂大笑,“不送。”

  胡桂扬拱手告辞,牵马往外走,高声唤道:“大饼!”

  黄狗从客厅里夹着尾巴跑出来,冲进厨房,很快叼着两根骨头出,绕过袁茂,追赶已经出门的主人。

  袁茂对胡桂扬没有吃惊,对这条狗却感到愕然,自语道:“我一直在客厅,居然没看到它。胡桂扬一句话,它竟然知道要出远门,真是条聪明狗。”

  袁茂一拍额头,“这个家伙,夸我聪明,就跟夸狗差不多吧。”

  在胡家待了一会,袁茂出门,街上已经没有胡桂扬的身影,虽然被夸聪明,他还是自觉不如,反复思考如果是胡桂扬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最后得出结论,胡桂扬根本不会主动揽事上身。

  袁茂不是胡桂扬。

  他先去二郎庙,樊大坚满面怒容地迎出来,“果然有个家伙跑了,大概是见到锦衣卫,以为事情败露。嘿,可他跑不远,我很快就能将他追回来。”

  “别忘了,现在是西厂百户韦瑛主事。”

  “胡桂扬跑了?”

  袁茂点点头。

  “明白,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去向韦瑛请示。胡桂扬已经跑了,不管是真是假,起码暂时不管事,袁老弟,咱俩是过命的交情,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当然,这件案子越来越有趣,你撵我走我也不会同意。”

  樊大坚松了口气,“我现在是焦头烂额,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再去趟任家,上回唯独没问任榴儿,这回单要见她。”

  “把持住啊,兄弟,你不是太监。”

  袁茂大笑,“放心,我有备而去,也学胡桂扬,猜上一猜。”

  “猜什么?”

  “猜谁是朱九公子。”

  “现在的麻烦是楼驸马。”

  “别急,两件事或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