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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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莫家庄,众人好好吃了一顿,酒酣耳热之余,免不了要互相吹捧,胡桂扬从前与兄弟们在一起时也常常这样,今天却插不上话,只能微笑旁听。

  话最多的人不是沈乾元这一伙,而是一向自视甚高的袁茂,他在莫蔼面前没有半点架子,只是一名单纯的仰慕者,不停地敬酒,提及多年前的往事,都是他从原家主袁彬那里听说来的。

  莫蔼欣然笑纳。

  当天傍晚,又有几拨人先后赶来,一是给断爪青龙助威,二是来看看闻家庄追杀的锦衣校尉长什么模样。

  胡桂扬觉得自己像是莫家的新媳妇儿,不停地出来见亲戚,被人品头论足,然后就被忘在一边,大家真正在意的还是莫家。

  樊大坚看出些门道,小声对胡桂扬说:“你呀,缺少气势,又不会自吹自擂,容易被人看低,这样可不行,以后会吃亏。别看我不是江湖人,道理我可都懂,你得摆出威风,同时还要圆滑一些,就像……借给别人钱,你得先哭穷,一再表示为难,然后再说自己筹到了钱,这样的话,对方就会加倍感激你。”

  胡桂扬做不到,他的笑容还跟从前一样不合时宜,令熟人疑惑,令陌生人不安,其实他心里懒得想任何阴谋诡计,“你在灵济宫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吧?”

  樊大坚嘿嘿笑了两声,“就因为灵济宫的丹药十分稀少,每一粒才会价值千金,甚至能够进献给皇帝。学问都是相通的,胡桂扬,人生在世,光有急智可不够,学着点吧。”

  樊大坚挤进人群,“灵济宫真人”、“七十一岁”、“杀死关达子”几句话一出,立刻受到关注,几乎能与主人莫蔼相提并论了。

  将近半夜,胡桂扬以醉酒为由提前告退,在客房的床上躺下,觉得还是这里最舒服,即使是一张陌生的床铺,也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唉……我明明是个懒人啊。”胡桂扬将身上收藏的几样东西都放在枕下,很快沉沉睡去。

  他又梦见祭神峰,还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声音,新鲜感早已失去,他只觉得厌倦,甚至试图改变梦境,好让它快点结束。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整夜都在喝酒的众人醒得反而更早,有些人好像根本就没睡过,依然神采奕奕,装束妥当,准备前往西马屯。

  胡桂扬反而萎靡不振,脸色苍白地洗漱、吃饭,樊大坚过来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仔细打听过了,断爪青龙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些年来功夫没有落下,反而更加精湛。至于背山老怪杨九问,我太熟了,他是道门里的败类,各派都不与他交往,学艺不精,杂七杂八什么都会一点,肯定不是莫蔼的对手。”

  胡桂扬没有解释,想到昨天众人听说“背山老怪”几个字时的反应,觉得此人绝不是樊大坚说的这么不堪。

  许多客人提前告辞,先行一步,午时左右,莫家庄和沈乾元一伙人结伴出发,一路上指点江山,谈论江湖上的奇人奇事,倒是一点都不寂寞。

  胡桂扬还是有点脸色不佳,更多人以为他是害怕,过来安慰,莫蔼特意纵马奔驰了两个来回,马不停蹄,突然反身用弹弓射出一弹,击落一只飞鸟,引来连串的叫好声。

  胡桂扬只得强颜欢笑,显示自己对莫老英雄的信任与感激。

  其实他一直相信沈乾元找来的人绝不会出错,只是昨晚睡得不好,比小时候练功一整天还累,精力一时难以恢复。

  西马屯是个军屯,几十家住户,铁家位于村头,临近一条小溪,占地最广,是座土墙环绕的庄园。

  大铁锤亲自带人出庄十里相迎,迎接的不是沈乾元,更不是胡桂扬,而是断爪青龙莫蔼。

  短短两三天时间,已有两三百名江湖好汉聚在庄里,这时都跟着大铁锤来了,将整条路堵住,分批前来拜见,耽误不少时间。

  很难说这些好汉站在哪一边,对他们来说,结交更多的朋友才是此行最重要的事情。

  樊大坚颇为兴奋,小声对胡桂扬说:“沈乾元找对人了,瞧这架势,谁敢打败断爪青龙啊?”

  事关三人生死的比武,差一点变成多年难见的江湖聚会。

  在铁家大门口,亲切热闹的气氛发生变化,二十多人堵住道路,叫嚷着要找“锦衣卫胡桂扬”报仇雪恨。

  这些人都是官兵,也是关达子的结拜兄弟,今天却没有穿盔甲,而是换上短衣长裤,全是江湖好汉的装扮,手中没有兵器,脸上摆出激愤凶狠的神情。

  人是樊大坚杀的,但是“锦衣卫”三个字更能引起同仇敌忾,所以胡桂扬成为寻仇的主要目标。

  胡桂扬无需出面,袁茂、樊大坚等人将他团团护住,沈乾元、大铁锤上前说和,互相抛出一通狠话之后,老英雄莫蔼上前,几句话就解决了纠纷,令关达子的结拜兄弟们让开。

  莫蔼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重申一切按江湖规矩来办,比武定生死。

  众人拥进庄园,在草堂里,又上演一场争吵,这回的主角是断爪青龙莫蔼与背山老怪杨九问。

  杨九问是个驼子,身穿宽松的道袍,手里拄着一根粗大的拐杖,看上去有几十斤,看热闹的人则议论说此杖重达百近,他握在手里却与普通拐杖无异。

  莫蔼与杨九问早就认识,有些陈年恩怨,两人开始客气了几句,然后就是互相试探、讥讽、贬损,越说火气越大,全不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前辈。

  两人提起了许多往事,一般人听不明白,周围有人负责小声解释,多少年前的一场战斗、规模大小、谁胜谁负等等,就是没有谁对谁错。

  草堂里唇枪舌剑,沈乾元抽空出来,向胡桂扬等三人道:“你们先去休息,这里的事情不用你们参与。”

  胡桂扬等人被安置在溪边的一座小院里,远离喧嚣,也容易保护。

  胡桂扬只想踏踏实实再睡一觉,袁茂和樊大坚却不想错过即将进行的比武,一致要求跟随沈乾元再回草堂那边。

  沈乾元同意,临走时又一次向胡桂扬做出保证:“放心,你好好休息吧,莫老英雄今晚必赢,借着这个机会,我能结交更多朋友,有他们帮忙,很快就能找到何家姐弟的下落。”

  人都走了,远处隐隐还有叫喊声传来,不知是在喝彩,还是在吵闹。

  胡桂扬又一次躺在陌生的床上,没有点灯,只想尽快睡一觉,希望不要再梦见祭神峰,如果梦见,也不再试图改变了,实在太累。

  他几乎一闭眼就睡着了,很快就被推醒,睁眼之后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否做过梦。

  “谁?”

  “比武快要开始了,沈三哥请你过去一趟。”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胡桂扬没脱外衣,翻身坐起,脑袋还是昏昏沉沉,摇晃两下,又问道:“你是谁?”

  “我是沈三哥的朋友,他让我过来请胡校尉。”那人笑呵呵地说。

  沈乾元朋友太多,胡桂扬只记得一少半,屋里漆黑一片,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于是说:“等我穿上鞋。还没打吗?”

  “快了,大家在前面喝酒,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英雄赶到之后,就去后面的场院比武。”

  又是“老英雄”,胡桂扬已经没兴趣询问是谁了,跟着那人走出屋子。

  月光洒地,照得四下里一片通明,胡桂扬看向来者,说:“我没见过你。”

  那人笑道:“胡校尉贵人多忘事,我是今天中午与你们汇合的,当时人多,我又是小人物,想必是没得到胡校尉的注意。”

  胡桂扬退后一步,“沈乾元干嘛不让袁茂来找我?”

  “胡校尉这是不相信我吗?去前厅见到沈三哥,一问便知。”

  胡桂扬呵呵地笑,伸手去摸怀里的匕首,准备一跃而上,谁知脑袋越来越沉,一步踩空,竟然向前跌倒。

  那人一把扶住,“胡校尉这是怎么了,刚才喝酒了吗?”

  “我……”胡桂扬还想掏出匕首,可是手上无力,连张嘴说话都觉得困难。

  他知道自己中招了。

  那人紧紧握住胡桂扬的右臂,稍稍抬高声音,“进来帮忙。”

  又有一人闪身进院,抬起胡桂扬的双脚,“这么容易?”

  “屋里没有别人,就他一个,外面都打理好了?”

  “嗯,就四个人,全都迷倒了。”

  “嘿嘿,他们在前面比武,咱们在后面偷人,这叫什么?”

  “呸,什么叫偷人?这叫暗渡什么仓,相当于秦琼盗御马。”

  “这匹‘马’还挺沉。”

  两人说着话,将胡桂扬抬出小院,绕到后面,将他放在一匹真马的背上,牵马从浅处过溪。

  胡桂扬全身无力,心里还剩几分清醒,等到马趟过小溪之后,他彻底晕了过去。

  这居然是一次好觉,没有旧梦的打搅,没有随意的叫醒,一直睡到自然醒……

  胡桂扬睁开双眼,发现天已经亮了,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被褥厚而软,还带着一股香气,窗外有小鸟啁啾。

  他觉得肚子有点饿,而且口干舌燥,于是咳了一声。

  “你醒啦。”

  胡桂扬扭头看去,不远处,一名女子也在看着他,目光冰冷,“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

  “高含英?”胡桂扬腾地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