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跟你商量个事呗！”

    顾妈轻轻摇着蒲扇赶苍蝇，不温不火的道：“你说。”

    “咱们在市里买房住怎么样？你想啊，要是在市里买房，爸开车半小时就能到家，这样就不要老是呆单位宿舍，每天开车上下班也来得及。还有小欣这丫头，也满五岁了，今年暑假一过，也该送学校了吧，在咱们村，最近的小学都要走半小时路，你舍得她每天走这么远啊？要是在市里小学附近买套房，不但方便小欣上学，教学质量也跟得上，不至于输在起跑线上。”

    “哎！”

    顾妈轻轻叹气，脸上多了些愁容，说道：“这事我跟你爸也商量过，还不止一次，以前是你奶奶还在，你爸怕你奶奶不习惯城市的生活，一直犹豫着没买。后来你奶奶一去，你又开始上高中，他怕你将来上大学每年要大笔开支，不敢动家里的积蓄。他说要是一买房，加上装修，家里那点积蓄全花掉不说，搞不好还要借点才够。你爸是个要面子的，几兄弟就他最体面一些，让他把借给你二伯他们的钱要回来他都不一定能开口，更不要说张口去借钱。”

    顾妈说的这些，顾恒都知道，顾爸是孝子，更是个好父亲。为了奶奶，顾爸多年来没动过要换到方便工作的市里去定居的念头，为了儿子，他抠抠巴巴，把出差收到的好烟全换成五块的白沙，只为给儿子将来攒下更多一点的资本。

    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顾恒将会上一所民办大学，高昂的学费会一点一点耗光家里的积蓄，等到毕业后，顾爸又会担心顾恒在大城市发展，万一将来要在大城市定居，一个人肯定不行，还得靠家里帮衬，还有顾欣，也看着一天天长大，万一将来考上大学，又要大笔花钱……

    顾爸一直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为了这个家，他的肩膀上已经承担太多，也考虑的太多。

    作为一个父亲，他不亏欠子女分毫，可作为一个丈夫，他却亏欠妻子，没能给妻子一个体面的家。

    而顾恒，欠这个家的，已经多的数不清，看着顾妈眼角被岁月留下的细纹，他内心有些发酸，沉声开口：“妈，我有钱！”

    顾妈先是一愣，随即轻笑起来，说道：“傻孩子，你的钱还不都是爸妈给的，能有多少？”

    “我真有钱，这些天我在市里赚到不少钱。”

    “那也不够！这话你可千万别跟你爸说，他是听说你要学电脑才让你呆市里的，要让他知道你出去打零工，非骂你。”

    “妈，我赚了有十万！”顾恒估摸下家里的缺口，报出一个数字，不敢全报出来，怕吓着顾妈。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自己儿子有多大本事，顾妈还能不清楚？说打工赚点零花钱她信，要开口说赚几十万，她今晚估计都睡不好。

    “小恒啊，你可别吓妈？你是不是干坏事了，是不是别人逼你的？跟妈说，不能有丁点瞒着知道吗？”

    顾妈还是被吓到了，脸刷的变白，说话都有点哆嗦，生怕顾恒走上歪路。要不然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短短十来天就赚到十万块？

    “妈，你先别急，听我说，你儿子没干坏事，都是正经赚来的钱，听我慢慢跟你说。”

    顾恒先稳住顾妈情绪，说道：“是这样的，我不是在学电脑吗？我碰到的那个教电脑的老师特厉害，他自己开发了个软件，可以卖钱的，让我帮忙去推销，推销出去一个就能有一千块钱提成，我一想，这事能干，就答应下来了，这半个月我跑遍了整个涟水市，还跑去外地转了一大圈，卖出去整整一百多套，赚了十万块。”

    这是顾恒想出来的比较稳妥的解释，可顾妈还是不信，最后他只好抛出杀手锏，说：“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二哥，开始我不敢一个人跑外地去，就找二哥一起，后来我看高考成绩快要出来了，就把技术交给二哥，让他去推销，我自己先回来。”

    “小恒，你们该不会是进传销组织了吧？你把你二哥骗进去，然后你自己一个人跑回来了。”

    顾恒顿时只觉天雷滚滚，顾妈这思维，发散的未免也太广了吧？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妈，你想什么呢？你也不想想，二哥什么人，这么容易被糊弄啊，我要真骗他，我还敢回这个家吗？再说，传销组织是专门坑人的，还能给你钱？如果哪个传销组织能让人半个月赚十万，那全世界早就被这个组织给占领了。”

    顾恒苦口婆心的解释半天，最后当着顾妈的面拿出一张存了十万的银行卡，拨号查询，当听到提示余额后，顾妈才将信将疑把卡收下。

    当天晚上，顾妈还是失眠了，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偷偷爬起床，给顾爸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顾爸就风风火火的赶到家，再次展开三堂会审。

    顾爸能放心吗？他当兵近十年，上班十来年，转业费加工资，才攒下不到二十万，忽然听说儿子半个月就赚到十万，叫他怎么相信，怎么能心安？

    没办法，顾恒只好再次舌绽莲花，好在顾爸有在单位接触过电脑，听说是卖软件赚的钱后，他信了一小半，当听说如今市里所有的网吧都已经装上这个系统，他才打消顾虑。

    不过还是不放心，先给二哥打电话查证，又说要亲自去市里的几家网吧看看才放心。

    一番折腾下来，顾恒都快哭了，你说容易嘛，想给爸妈钱花，竟然差点被吊起来打，也是没谁了。

    不过幸好他机智，早就和二哥以及网吧老板们打好商量，最后成功蒙混过关。尤其是去网吧时，几位老板们对顾恒的吹捧，更是该点三十二个赞，没看到顾爸顾妈两人当时脸上难以自持的骄傲笑容吗？

    既然已经来了，顾恒不打算就这么放顾爸走，再次提出买房的建议，这样的大事，当然还是得由一家之主的顾爸拍板。

    顾爸考虑半天，说再等等，不急在这一会。

    顾恒不干，说马上就要查高考成绩了，等成绩一出来，家里就要摆酒席，等到买房后，又要再弄一次，太麻烦，倒不如干脆提前买好，到时就一次性办。

    “行！”

    顾爸也是个怕麻烦的，另外加上顾恒给的十万让他压力大减，琢磨小半天后，终于拍板下来，于是一家人欢天喜地的跑去看房。

    2001年的涟水市，房地产行业还未兴起，电梯房更是没影，最高的都是七层的住宅，均价不超过一千五。

    顾恒建议，选房子最好是交通方便一点，附近有小学，方便以后顾欣上学。

    于是便相中涟水一中附近刚开盘不久的楼，涟水名城，均价一千五！

    有眼尖的售楼小姐看这一家子杀过来，顿时满脸笑容迎过来，根据她的经验，这种家庭组合来看房，成交率高达八成以上。

    顾爸心里算过一笔账，打算选套98平的三室一厅，这样购房加装修，约莫二十万以内就能搞定，还能把顾恒大学四年的学费给留出来。

    顾妈则想的比较远，说选148的四室两厅，理由很充分，将来顾恒一旦结婚，有了孩子，三室一厅就不够住，毕竟他和顾欣年纪相差比较大，他结婚，顾欣估计还在上小学呢。

    见顾爸犹豫不定，顾恒知道他在考虑什么，忍不住提醒道：“爸，你算漏了一笔账，你还有住房公积金呢。”

    顾爸眼睛一亮，拍板，就选148的四室一厅。

    看完房，顾爸顾妈都很满意，小丫头听说以后要住这里的大房子，高兴的又蹦又跳。

    顾恒倒是没多大看法，他更多的是考虑将来，在他的构思当中，这套房只是给爸妈眼下暂时改善居住条件的，等他大学毕业后，一定有足够能力把一家人接到湘市。

    他的最终梦想，是让爸妈住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景大别墅。

    在导购小姐的热情招待下，顾爸当天就签订购房协议，房款三天内到账。

    当晚，顾爸顾妈开始算账，买房最后给的优惠价是22万，把工资存折拿出来一算，十二年住房公积金有三万出头。

    也就是说，最后要出的现金将近十八万。把所有存折拢一拢，加上顾恒给的十万，总共二十四万。

    交房款当然是够，不过还要装修，这里得费不少钱。

    顾妈提醒：“小强买车跑运输时不是借了两万吗？还有大哥，三姐那，每家三五千也是借了的，到时要还有缺口，找他们说一声，总是能凑出来的。”

    “他们也不容易，能缓缓就缓缓吧，不行的话我找单位同事凑凑。”顾爸叹息一声，点燃一根烟，五块的白沙。

    明灭不定的火光中，顾爸的眼神很亮，虽然当着顾恒的面他没说什么，但今天的事情还是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一个什么电脑软件，靠推销拿提成都能赚十万，果然应了那句话，知识就是金钱。

    想他辛辛苦苦几十年，紧巴着过日子，才攒下十来万，这中间的差距，何其大？

    他开始感到骄傲，为儿子的出息，为儿子即将走向的名牌大学，想想这些，觉得操劳这大半辈子全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