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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诊大厅人流拥挤,鱼龙混杂,出院入院的病人、家属们都在这边办手续,除了浓郁的消毒水味道,还夹杂着各种汗味、潮气,林风眼看纪明越摘了口罩还没几秒,就忍不住偏过脸小小咳了两声。

    “我来找你……”他说。

    林风没等纪明越说完,走到他面前,把他摘了一半的口罩重新挂回耳朵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一直走到住院部的走廊拐角。

    “这个味道真是……”这里的空气总算清新多了,纪明越重新解开口罩,抱怨着呼吸了两口。

    他一直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加上他前世在国外有私人医生,很少去医院,所以对医院的味道很不适应。

    林风靠在墙上,一条长腿微微屈起。他低头翻看着手里的一叠单据,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不去上课?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纪明越晃了晃手里提的礼盒:“杨老师告诉我的,让我代表咱班同学来看望、慰问你一下,给你帮把手,让你知道,同学们始终与你同在……”

    “不需要。”

    这话说得太冷硬,林风不需要看,也能感觉到旁边的纪明越明显僵了一下。

    他心里忽然有些酸软,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纪明越:“我家的事,杨老师也跟你说了?”

    林风刚说“不需要”的时候,语气之冷漠坚硬,让纪明越还以为他们又回到一开始、林风拒人于千里的态度了。结果林风主动看向他,还放缓了口气,让他也跟着松了口气:“没,没说得很清楚,我只知道你妈妈住院了。”

    “……你不希望我来吗?”纪明越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林风吐出一口气,这次倒是十分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把单据塞进外套兜里,抬手揉了把纪明越的头发,又顺手拉了一下他的手臂:“那走吧。”

    “去哪?”

    “去我妈病房。”林风随口说着,轻轻笑了下,“让你好好看望、慰问,给我搭把手,让我妈妈也看看,同学们对我的爱……”

    林风的妈妈叫做江曼云,纪明越之所以一直记得,就是因为觉得这名字古典好听、又有意境。而事实上,江曼云也确实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虽然脸色因为病痛的折磨而显得苍白憔悴,但就算躺在病床上,仍能看出周身气质的出众——难怪能生出林风这么帅的儿子。

    只不过江曼云的知识分子家庭,也免不了传统的重男轻女,把比江曼云小六岁的弟弟江思行宠得娇纵自私,即使不提前世发生的种种龌龊事,单看今天江曼云手术出院,林风舅舅一家连半个人影也没出现,就能窥见一斑。

    纪明越和林风一前一后进去时,江曼云正斜斜靠在床边,低头费力地慢慢叠着衣服。

    林风进去了就说:“妈,不是让你躺着就好吗?我马上回来了,我弄就行。”

    “得抓紧时间收拾,要是过了中午,医院就要多收咱们一天的床位费……”江曼云正说着,不期然抬头看见了纪明越,微微一愕,几乎立刻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林风,这是你同学吗?”

    没等林风回答,纪明越抢先一步上前,绽放一个标准的小太阳笑容:“阿姨你好,我是林风的同桌,我叫纪明越!”

    “你好,你叫明月?哪个明月?”江曼云笑道。林风性格沉闷冷淡,所以她一直特别喜欢别人家活泼漂亮的孩子,这会儿看林风这同学长得清秀好看,笑容灿烂,正是她最喜欢的那种类型,登时心里就生了好感。

    “明是明天的明,越是声音清越的那个越。”纪明越笑道,“我听说林风请假了,问了老师,老师就批准我来医院看看您。路上来得急,没带什么好东西,您别介意!”

    江曼云过意不去道:“你还是学生,怎么好收你的东西……”她垂眸看见纪明越提的东西,是几个包装颇为精致的礼盒,分装在颜色喜庆的纸提袋里,虽然不能说价值不菲,但每一样至少几百块是有了。

    一个高中学生,临时起意来看同学的家长,出手都能这么大方,可见家境有多么优裕。

    “您别推辞,我家里除了我爸,平时都没什么来往的长辈,您要是不收,我就不知道能送给谁了。”纪明越坚持道。

    其实这时候,江曼云的身体并未完全恢复,只是她觉得不应该再让家里负担高额的住院费,所以在手术过后选择了回家休养,身体实际上还是很虚弱的。

    纪明越这次买的,都是他特意打车去商场挑选、后世口碑不错、也没出过质量问题的营养保健品牌,他觉得有必要让江曼云收下。

    江曼云还待推拒,倒是林风主动伸手接过了纪明越手里的礼物,放到旁边的柜子上:“他的心意,既然送了就收下吧。”

    江曼云有些惊异,身为母亲,她是最知道林风的自尊心有多强的,本来以为林风会比她更不愿意拿这同学的昂贵礼物,谁知道,反而是他主动伸手接了下来。

    是为了不让这同学尴尬?她转过头,果然看见那个叫做纪明越的半大少年,正冲林风乐得露出小虎牙,颇有点“会心一笑”的模样。

    其实再想想,以林风的自尊,都能让这少年找到这儿来、走到她面前,就已经说明了,对于林风来说,这个人的开心顺意与否,或许早就比他那浅薄的自尊心更加重要。

    应该是……好朋友吧?江曼云想到这里,看着纪明越的眼神也不由愈发温柔——这可是林风交到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要珍惜。

    林风在病房另一头忙着收拾东西,她便又坐直了些,对纪明越笑道:“明越……叫你明越可以吗?你是林风的同桌?我记得上学期去开家长会的时候,他的同桌还是个女生,杨老师新调的座位?”

    “嗯,前两天刚调的。”纪明越点头道,“不过我早就喜……希望能跟林风做同桌了!我学习不怎么好……”他挠了挠头,“林风特别优秀,我也想近朱者赤,嘿嘿。”

    江曼云听他这么说,望着林风的背影,想起家里的变故、自己的病情,心头也忍不住涌上又是自豪又是酸楚的情绪,强笑道:“是我耽误了林风……”她以为纪明越能在这里,应该是清楚了他家的事,也没想着避讳,“他马上就高二高三了,人生里最重要的阶段,我们却出了这样的事……”

    “人有旦夕祸福,您别责怪自己。”纪明越连忙安慰道,“林风这次肯定能挺过去的,他那么厉害,而且还有我呢!我们是好朋友,林风在学校给我讲题,我能帮的也一定帮他!”

    看纪明越着急安慰她的样子,江曼云也意识到自己最近精神紧绷脆弱,以至于有些失态了,忙用手按了按眼角,振作精神笑道:“……没事,你一看就是聪明孩子,只要有这份心,很快就能赶上来了……明越,你吃水果吗?苹果吃不吃?”

    “不,不吃了。”纪明越摇着手拒绝,目光也忍不住跟着林风的身影转,“那个、阿姨,您休息一会儿,我去帮林风收拾东西!”

    江曼云理解他在自己身边坐不住,点头笑道:“好,你去看着他、别让他偷懒就行,也不用帮他。”

    纪明越应声而去,一开始还真的笑嘻嘻抱臂站在林风旁边,一副“奉旨监工”的样子。

    林风半蹲在地上,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你看什么?”

    “看你啊。”纪明越理直气壮,“你妈妈说我不用干活,负责监督你别偷懒就行。”

    “不用监督。”林风似乎很无奈,嘴角扬了扬,算是笑了一下,“早收拾完,我就能省下一天的床位钱,这谁要偷懒?”

    纪明越本来就是在开玩笑,听林风这样说,更不好意思干看着了,连忙蹲下身帮他一起收拾,不过嘴上还是要硬一下:“好吧,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帮你一把……”

    “谢谢你。”

    “啊……?”

    “谢谢你。”

    “……你说啥?”

    “我、说。”林风侧过脸来,对着他一字一顿,耐心地重复了第三遍,“谢、谢、你。”

    纪明越有点愣住,率先移开了目光:“……咳……谢我什么啊。”

    “谢谢你帮我,也谢谢你来陪我。”林风也垂下眼睫,自然却认真地说,“老实说,请假,一个人办手续、收拾东西、跑上跑下,我都做好也没问题。但是多一个人在旁边,还是比没有要好很多。”

    林风的话非常简单,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和形容词语,可纪明越偏偏听得眼眶发热,不得不半侧过身体、轻轻抽着气,才能维持住自己表面的平静。

    他已经无法想象了,前世的林风,到底是怎么样一步步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长夜里跋涉、煎熬,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强负荷下,还有沉重无比的孤独,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在里面……

    他那时候有没有希望,能多一个人在旁边呢?

    还好、还好,还好他回来了,还好一切还都可以重新书写……

    “要谢我的话,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啊。”纪明越吸了口气,转过头来。嗓音微哑,不过眼底笑意盎然。

    “什么行动?”林风直觉不妙,却还是下意识接口问了这一句。

    “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补课计划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