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和凯瑟琳一样了吗？”
骷髅王的声音响起，不再是模糊的叠音，清晰得都能听出一丝老国王的本音。
他的身影稳定了下来，跟之前相比没什么变化，还是顶着一张骷髅脸，眼眶里的魂火像是多了一丝人味，当然这必定是错觉。
“爸……爸……”
凯瑟琳奔了过去，在骷髅王面前站定，先是欢喜，再为父亲那张骷髅脸而流泪。
被亲情包裹着的凯瑟琳是柔弱的，跟外人眼中那个冷面魔王完全是两个极端。
李奇抱着光茧过来，骷髅王下意识的伸手，到半途又缩了回去。
他就像平凡的外公那样摇着头说：“不，不能让蕾娅被我的死亡之气伤到了。”
李奇心中的沉重差点飞出喉腔，老泰山你还把蕾娅当普通人？
还没出生就是身揣凯姆之心，手持忠诚之剑的赤红魔女了，会被你那点死亡之气伤到？
骷髅王遗憾的道：“可惜我没什么可以给她的……”
“等她出生了，来见见她”，李奇说：“别担心你的身份和样子，我们赤联里活人死人，天使恶魔什么都有。”
骷髅王默默点头，再拍拍凯瑟琳的肩膀：“不要怪李奇，直到刚才，你眼前的这个骷髅王，都还不确定到底是谁。”
看来骷髅王是借那一剑真相之视挤掉了其他灵魂残影，凝结得更完整了。虽然他可能仍然只是个灵魂残影，但有老泰山的人格和记忆，跟真正的老泰山有什么区别呢。
“我得回去了，空间里充斥着活人的气息，让我很难受。”
骷髅王摆摆手，身影化作作灰黑烟气，渐渐飘散。
片刻后，空间屏障上噼啪爆响，骷髅王狼狈的叫道：“阿丽珊陛下！现在你可以撤掉屏蔽了！”
高大壮硕，披风猎猎的骷髅王四肢大张的贴在屏障上，连凯瑟琳都噗哧笑出了声。
“啊啊，抱歉，屏障升起来就随手丢了个，都忘了现在已经完事了。”
阿丽珊吐吐舌头，手一挥，在屏障外游逸的银灰光丝散去。这是她用冥河之力编织的防传送结界，是在冥河和混沌海之外再加的一层屏蔽。
“呃……”
这边在悲伤中欢笑，那边还有个尴尬到爆的。
远处罗姆罗斯怯怯的道：“完事了吗？”
图铎后裔，神圣意志帝国皇帝感觉自己今天的抗尬力也快晋升到传奇了，勉强说着笑话：“听到了这么多秘密，我不会被灭口吧？”
老实说，换个人，还真是不入伙就灭口的下场。
知道了李奇跟特蕾希娅的“夫妻论”是真事，甚至都有了个女儿……
知道了那个人神合一的秩序神皇已经不存在了，就连凯拉斯卓也不存在了，现在主宰秩序神职的就是纯粹的秩序女神特蕾希娅……
知道了这个过程是怎么来的，还知道了曙光帝国面临巨大危机，秩序女神的神座已经损坏，必须沉寂一段时间休养……
当然还知道了特蕾希娅的女儿成了赤红魔女……
更尴尬的是知道了李奇跟特蕾希娅是在死神神座上成就好事的，让现任死神很不舒服……
由骷髅王透露的信息，结合早前死神的更替，还能推断出李奇当过死神……
李奇叹气，把蕾娅递给凯瑟琳，朝罗姆罗斯走去。
特蕾希娅的交代他没有忘，得盯着罗姆罗斯这边。
而且不管是从赤联盟友，还是从个人好友的角度出发，他还是希望能尽量拉住罗姆罗斯。
“是啊，我们也很为难。”
李奇说：“要不你带着神圣意志帝国加入我们赤联吧。”
走到罗姆罗斯身前，两人四目相对，罗姆罗斯笑道：“你能来帝国当皇帝的话，我让位。”
又为难的道：“不过得把我那些部下都干掉，大概得杀几十万人吧。”
他握住李奇的手，深深叹气：“节哀顺变……”
当然不是说的汉语，而是通用语的同样意思。
李奇笑笑，跟他用力握手。
然后他展颜道：“现在来解决你的事情吧，特蕾希娅告诉我要盯着你，我猜她是怕你被神祇的意志浸染了。”
罗姆罗斯自信的道：“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没有背负什么宿命，没有神祇可以左右我的意志。”
再肃容说：“今天我看到的，经历到的，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神祇是不可信不可依靠的，凡人的命运必须凡人自己主宰。在凡人与神祇的关系上，神圣意志帝国跟你们赤联的立场是一致的，我相信我们作为紧密的盟友，继续携手走下去。”
李奇还没说话，旁边虚影小红光火了：“罗罗你还有脸皮说什么盟友？咱们的人还在外面打得火热呢！还有啊，什么神祇是不可信不可依靠的？我难道不是神祇？我当初没有帮你？”
罗姆罗斯赶紧告罪：“迩香的事情的确是我不对！我一定好好赔罪！”
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关于神祇的事情，我并不觉得陛下您是神祇啊。感觉您更像是驾驭着神祇的凡人，这其实比神祇更伟大。”
小红顿时就宽容大度了：“这还差不多，你跟梅迪老头，果然是旁观者清。”
看看你那德性！没有我的话你早就不知道被谁卖到深渊里了！
李奇暗暗苦笑，这时候也顾不上料理小红，很坦诚的对罗姆罗斯说：“你的信心这么强吗？真的确定自己背后没有神祇在操纵？”
罗姆罗斯淡淡笑道：“我当然知道，原来的忠诚神廷和暴政教会，背后都有神祇的影子，尤其是暴政教会，暴政之神的意图，我怎么能不清楚呢？”
“别担心，我只是借助暴政教会的力量，跟暴政之神最多也就是合作关系。来这里，不就是要彻底清除祂可能威胁到我的隐患吗？”
“我还在扶持奥术师的力量，你也清楚，他们是不信仰神祇的。当然他们在道德伦理上有很大问题，我也在努力矫正他们。”
“总之，不要把我当作又一个特蕾希娅，以为我会走上凯拉特蕾希娅的道路。我的力量你也感觉到了，那不是任何信仰之力，那是图铎大帝的传承之力。跟炼金术士有些类似，我也在研究这股力量，只要不是信仰之力，就不会受制于神祇。”
李奇叹气：“你有点走到另一个极端啊，信仰之力就是个工具，不能因为它带来灾难就排斥它。”
罗姆罗斯摇头：“在这上面我没什么深入的思考，只是觉得，曙光帝国的秩序之路是迂腐的，但你们赤联的赤红之路，又有些……太严厉，太激进了。”
“我并不排斥信仰之力，只是觉得，要让拥有各种信仰的凡人能相安无事，让各种信仰之力能和谐共存，主持秩序的力量就只能来自凡人，来自纯粹的力量，与任何信仰都无关。”
李奇觉得应该挑明了说：“你就没怀疑过，现在的暴政之神，其实就是图铎大帝吗？”
罗姆罗斯呆了呆，再苦笑道：“换成其他人我就得拼命了，是你的话，只能忍着听。的确，这个可能性让我越来越惧怕。”
他挺起胸膛，吐了口浊气，坚定的道：“如果成真的话，那就是我注定要接受的挑战。而且我相信那个大帝，也不是真正的大帝了。打倒祂，让被束缚的大帝意志获得解脱，将是我的使命。”
李奇本来还想劝的，可感受着他话语的强大自信，也只能闭嘴。
或许罗姆罗斯有自己并不知道的依凭，让他可以确定自己并非各种幕后黑手操纵的傀儡。不管是盟友还是朋友，都没资格让罗姆斯和盘托出一切秘密。
罗姆罗斯走向山谷中心那半截水晶棱柱，伯隆的尸体还冻在里面。凯瑟琳下手异常精准，没有损伤到这部分。
李奇跟在他身后，确保发生意外的时候，可以出手帮忙。
回头看看李奇，李奇点点头，罗姆罗斯再转头看住水晶中的那个模糊身影，做了个深呼吸，手中名为“永恒宁静”的连枷溢出白光。
………………
地下殿堂里，埃米丽-博杜安被队友摇醒。
吐出口血，她艰辛的问：“我们在神国了吗？玛尔洪？”
另一支小队的唯一幸存者玛尔洪-贝奇摇头，满脸迷茫：“陛下降下了天使大军，但好像……好像没什么变化。”
“我早说过了，该让爷爷来统率我们，而不是布林托！他以前根本没接触过我们秩序之手，甚至把我们当作眼中钉……咳咳……”
又一口血喷出，埃米丽挣扎着给自己拍了个治疗术，然后她呆住了。
神力的运转显得极为滞重，这是自己降级了，信仰动摇了，还是……
“陛下出了点问题”，一个高大的牧师在旁边说：“别忘了异教徒是有邪神撑腰的，下面说不定是陷阱。”
拜尔-提林德斯，另一个小队的牧师，那个小队也就他活了下来。
他们都是布置在忠诚圣堂外的秩序之手成员，被赤联击破后，通过小道撤到地下，在这处殿堂汇合。
原本是想跟守卫通往升降平台的秩序之手汇合，继续阻挡敌人，没想到敌人前进的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没拦着。
当秩序天使洪流降下时，他们还无比喜悦和振奋，但洪流嘎然而止，无数天使陨落，让他们又陷入到巨大的惊恐中。
“我们该怎么办！？”
贝奇和其他几十个秩序之手都看向了埃米丽，毕竟她是主管秩序之手的枢机主教博杜安的孙女。之前大家都认为她不过是靠这层关系才成为秩序之手的，但她用虔诚、英勇、智慧以及力量证明了自己。
“我们得去升降平台，甚至去陛下去过的地方，确认到底出了什么事！”
埃米丽坚定的说：“哪怕陛下出了事，也只是一时的乌云。秩序圣光必将普照费恩，但那不是坐等着就能实现的，我们必须坚定无畏，不惧牺牲，并且……”
她扫视重人，沉沉的道：“要让牺牲有价值。”
包括提林德斯，都赞同的深深点头。
这几十个秩序之手的牧师和圣骑士互相扶持着站起，摇摇晃晃的迈出了步子。
还没走出殿堂，一个声音在他们心灵深处回荡，让他们喜极而泣。
是神皇陛下！
“迩香此行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所有信徒们回归驻地，等候吾的神谕。”
虽然用词和语气都跟之前不同了，但没人有任何怀疑，特蕾希娅仍然与秩序同在！
………………
升降平台前的殿堂里，布林托领着二百多名秩序之手，与蕾塔娜所率的赤联战士们相持着。两边都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彼此无比警惕。
刚才的天使洪流冲垮了所有禁制魔导器，就连晶格模仿都被摧毁了，被束缚的秩序之手也得以逃脱。
原本被打伤的布林托也在天使洪流中获得了一些力量，他聚齐人手后也没发动反击，似乎接收到了什么指令，只是汇聚部下，收拢尸体，与不甘心的赤联战士对峙。
确认死活都带上了，布林托带着秩序之手撤出了殿堂，那只原本都束手就擒的白龙，也跟着悄悄溜走，蕾塔娜这边也只能干瞪眼看着。
赤联这边也是强弩之末了，原本就是以多打少，再被天使洪流冲刷，伤了不少，能不被对方包圆就算不错了。
还有榔头突击队员想追上去，蕾塔娜喊道：“停下！”
她长出了口气：“结束了，我刚收到小红陛下转发的指令，战斗结束了。”
大家都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都已经没力气关心下面的战斗结果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战斗都结束了，殿堂另一侧还发出咚隆哗啦的响声，偶尔还有巨龙的咆哮，转瞬又变成女人的尖叫。
白龙跟萨达尔的战斗还没结束，两人……不，一龙一人似乎完全陷入到了癫狂状态，纠缠在一起翻滚撕咬。
蕾塔娜已经做过努力了，仍然没把他们分开，看到两人也没什么力气就是瞎搞，也懒得管了。
封住升降台的光墙早已消失，就是层模糊的光幕，一个身影穿透光幕出现。
是罗姆罗斯，他扫视殿堂，发现他的贴身侍从还在战斗。
“嘉拉希恩！住手……不，住口！”
看着白龙正跟一个赤联战士头压脚脚踩头的厮打，居然还咬着对方的小腿肚子，罗姆罗斯努力压住捂脸的冲动，咳嗽着说：“任务完成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白龙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答癣怂狗！啊啊啊——！”
然后白龙两眼发直的大叫：“伊淦药窝皮土！？”
罗姆罗斯想动手又怕伤着那个正在咬白龙屁股的中年男，目光落到蕾塔娜身上，苦笑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蕾塔娜喘着大气，两眼无神的瞅了他一眼：“哦，皇帝陛下啊。”
她拍拍地板：“先休息一会吧，他们该差不多了。”
罗姆罗斯想了想，觉得这时候也的确要喘口气了，他坐到蕾塔娜身边，就像个普通战士一样，吐出长长的浊气。
神圣意志帝国的皇帝心中无限感慨，这一天真特么惊心动魄啊。
冥河深处的空间里，确认没有再遗留下任何异样，李奇疲惫的道：“我们……撤退吧……”
小红倒是还很有劲，虚影在他头上晃着，说着各种计划。
她说：“我们给特蕾希娅竖个雕像吧？到时候蕾娅看到一定会很……高兴。”
李奇勉强扯扯嘴角，再抬头看天穹，也有了想法。
“不，先给凯拉斯卓竖个雕像，纪念她的坚持和牺牲。”
梅迪深深的感慨道：“是啊，她的消散，意味着旧时代彻底终结了。”
魔女们也都仰望天穹，这句话让她们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但又让她们充满了期待。
就像欧萝拉抱在怀里的光茧一样，未来的蕾娅会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