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遗红珠无意惹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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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跪在谢怜身后的风信沉声道:“殿下的确是前日就说过了。”

    众人望他,风信道:“近日殿下一直苦思祭天游事宜,昨日突发奇想想到要从城楼跳下拟天人降临之姿降临其他安排都不必变动。但当时殿下尚在温习仪式流程脱不开身,于是便让慕情代为转告国师询问此举可行不可行。”

    他一抬头,目中微含怒意道:“慕情回来告诉殿下他已经通知国师了所以殿下才以为国师已经允许今日便这么做了。哪里料到国师却是一无所知还险些坏了大事?”

    众道面面相觑。国师道:“有谁听说了此事?”

    其余三位副国师连连摇头都道没有。国师转向他,一脸愁云满面变为愠怒道:“慕情,你这是故意知情不报?”

    他言语神情,分明已认定是慕情在其中搞鬼。谢怜望了一眼身旁一语不发跪立的单薄少年思忖片刻道:“国师,我想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闻言慕情缓缓望了他一眼。谢怜道:“若是刻意隐瞒不报事后稍一对质便拆穿了慕情绝非短视的蠢材,不至于如此。还望国师听他辩解。”

    说完,他侧首道:“慕情说吧,怎么回事。”

    慕情又垂下了眼帘,轻声道:“殿下昨日交待我的事,我说过的。”

    国师皱眉道:“你说过没说过,我们还不清楚吗?你什么时候说过?”

    慕情道:“昨日,做完晚课后半个时辰,四位国师在四象宫休息的时候,弟子在窗外通报的。”

    国师转头问其余三位同僚,道:“昨日做完晚课后?那时候我们在干什么?”

    刚问完,他就想起来了,脸上不由自主带了几分尴尬的绿色。而三位副国师也是咳嗽了几声,含含糊糊地道:“也没干什么。无非就是休息,就是休息嘛。”

    见几位国师支支吾吾,谢怜当即明白了。

    皇极观中,人人静修清行,基本上没有什么游戏聊作娱乐,只有几样乐趣,其中最受欢迎之一便是牌子戏。

    也就是打牌。而且只能偷偷摸摸地打,不能教其他人看见。几位国师常年在皇极观憋得慌,深中其毒。只要他们一打牌,那必然是浑然忘我、如痴如醉、歇斯底里,什么外界的声音都是听不到的。若是慕情恰巧在那时候到窗外通报,又能被听进去几个字?

    一位副国师道:“哦,那可能是人太多,声音太没听清。唔,没听清。”

    国师则怀疑道:“你昨日,当真去过了四象宫?”

    慕情道:“千真万确。”为证明,他便说了门外看守道人的衣着、形貌、口音,分毫不差,国师不得不信,随即又皱眉道:“那你既然去了四象宫,可以让门外道童通报一声,或者进去细说,为何非要在窗外喊?也不求证我们是不是听到了?”

    慕情低声道:“弟子并非没有试过。弟子好言好语地请求门外守卫的那位师兄了,可不知为何,那位师兄一定要与我为难,既不放我进宫去通报,也不肯帮我传信,甚至出言嘲笑,驱我离去。弟子别无他法,只好绕到四象宫另一侧,在窗子外向各位国师通报。弟子说完之后,隐约听到有位国师喊了声知道了退下,弟子以为是同意了殿下的主意,于是便离开了。”

    国师们缄口不言。

    这打牌打得如火如荼之时,哪里会去听人家在外面说了什么???听到什么都会随口喊一句知道了,实际上,怕是连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都不知道!

    谢怜一振衣摆,皱眉道:“还有这回事?哪个道童这般猖獗?对我派去的人如此无礼,胆子倒是不小。”

    虽然谢怜平日与皇极观众道相处都甚为亲和,几乎从来不摆架子,但他毕竟贵为天子之后,此刻虽是跪在神像前,却毫无谦卑之态。一刹严肃,不怒自威。而国师们的脸色则是更微妙了。

    说来说去,其实归根结底,是因为国师们不喜慕情。他们不喜,身边侍奉的道童们自然也懂得他们心意,加上慕情本身也的确不怎么讨喜,不给他行方便,诸般刁难非议,实为常态。这个金贵徒弟当然不是故意讽刺他们,但也确实扎了他们一下。谢怜道:“你昨天回来为何没对我说这件事?”

    慕情转身,对他拜下,道:“太子殿下,请您莫要追究那位师兄。我昨天回来,没向您提及此事,便是不希望闹大。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风信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突然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被你弄的这么复杂。如果你直接对那看门道童说你是奉太子殿下之令前来传话的,他敢不传吗?还有,今日临出发前国师问你太子殿下去了哪里,你为何故意回答得模棱两可?你不会直接说清楚殿下就在城楼上等着队伍出发吗?”

    慕情立即口齿清晰地反驳道:“我原以为国师已经知悉此事,没想到国师会突然发问,一时愣住了。但随后我就对国师言明,太子殿下已交代过不必担心,一切程序照旧即可,殿下马上便来。殿下当时是不在场,但还有许多人都听到了,哪里又回答得模棱两可了?”

    风信对他怒目而视。可仔细想想,当时慕情的确是这么说道,只是国师心急火燎,根本不敢贸然出发,真要挑,倒也挑不出大错能证明他居心叵测。谢怜道:“好啦,好啦。阴错阳差,误会一场,都别争了吧。”

    风信神色极不痛快,但始终顾忌着自己身份,不可在神武殿内喧哗,再不说话。国师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毕竟要算起来,他们打牌也误事了,道:“唉,再说吧!咱们合计一下,回头想个法子,看看应当如何补救。你们三个都下去,把衣服脱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谢怜微一欠身,当即站起。风信和慕情则又叩了一回首,这才起身,跟在谢怜身后准备退下。谢怜一脚迈出门槛,又听国师在身后道:“太子殿下,今天国主陛下和皇后娘娘都问了你许多。这几天你有空,回去看看吧。”

    谢怜回头,莞尔道:“弟子知道了。”

    出了神武殿,三人穿过大片山峰,回到专门为太子殿下修建的道房仙乐宫之中,谢怜这才开始除去仪式所用的华服。

    头先便说过,上元祭天游中,悦神武者的服冠形制严格,几乎身上佩戴都每一样事物都有其喻意,不可乱一节。如,外服为白色,喻“纯圣”中服为红色,喻“正统”金冠束发,喻“王权”与“财富”怀中藏白羽,“插翅通天”袖挽飘带,则是意喻“携众生”。

    诸如此类,可想而知,无论是穿着还是脱身,都是无比都繁琐复杂。不过,谢怜贵为太子,自然用不着事事自己动手,他只消张开手臂,一边和风信说话,一边等着作为近侍都慕情帮他把这层层叠叠的悦神服脱下即可。

    慕情在祭天游中扮演妖魔,自己一身黑糊糊的武服尚未除去,手中挽着从谢怜身上脱下的悦神服,指节抽了抽,几不可察地在那白衣上抚了几下。

    这白衣质地极好,边缘处绣有极为精致的浅金色暗纹,华丽而不奢靡,和妖魔的这身黑衣武服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取下束发的金冠,谢怜散了长发,坐到檀床边,踢了两下脚,甩掉了雪白的靴子,等着人给他披新衣服,却发现慕情没动,道:“怎么了?”

    慕情很快回过神来,道:“殿下,这悦神服好像有些地方脏了。”

    谢怜道:“拿过来我看看?”

    看了一眼,果然,雪白的武服上,赫然印着两个小小的黑手印。他道:“啊,是那个小朋友弄的吧?记得他当时抓着我衣服不肯放手。他脸上还缠着绷带,也不知是摔跤了还是怎么回事。风信,你帮他看了吗?”

    风信正在把悦神时用道宝剑和斩马刀包起来,郁闷道:“没看!我带他出了宫,按你说的要帮他看脸,结果他踢我腿一脚,妈的还挺疼。”

    谢怜笑倒在床上,道:“一定是因为你凶他了。不然他怎么不踢我,就踢你?”

    风信道:“没有!妈的这小破孩儿鬼附身了一样一会儿就跑没了,不然我把他倒提着甩,吓到他哭。”

    慕情翻了一道那白衣,道:“那小孩儿别是个乞丐,身上挺脏的,抓了一下就黑成这样。悦神服是不能弄脏的,兆头也不好。”

    谢怜躺倒在床上,随手拿了本书,道:“绕城三圈,名垂青史,兆头已经是大大的好了。脏了就脏了吧,洗洗就行了。”

    顿了顿,慕情淡淡地道:“嗯,我洗的时候尽量小心。”

    谢怜翻了翻那书,恰好翻到了绘有刀法的一页,想起今日在华台上的激烈过招,笑道:“慕情,你今天在台上,打得不错啊。”

    慕情肩头微微一僵。谢怜又道:“我今天才发现,你使这刀,比你使剑使得要好多了。”

    慕情这才神色一松,竟是露出了一点笑容,道:“真的吗?”

    谢怜道:“嗯!不过,你怕是有点急了。用刀跟用剑是不同的,你看”

    一论武道,谢怜便兴致勃勃,鞋子没穿便跳下床,比着手势,就地演示。慕情先开始神色有些复杂,随后便认真看了起来。风信却挥着包好的斩马刀把谢怜赶上了床,喝道:“要打把鞋子穿好打!太子殿下,披头散发赤着脚,像什么样子!”

    谢怜悻悻然道:“知道啦!”说着双手拢了拢长发,准备扎起来再给慕情细讲。忽然,他眉头一皱,道:“奇怪。”

    风信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