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朕果真没有看错太子!太子之才,足可守祖宗基业!”
有了朱常洛的这个法子,朱翊钧心头算是松了一口气,似是有些感叹的说道。
“儿臣不敢,此皆父皇英明!”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称赞,倒是让朱常洛吓了一跳,概因在他的记忆当中,自己这位父皇心高气傲,可从未对别人如此推崇过,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儿子。
朱翊钧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摇了摇头道。
“这个法子既是你提出来的,回去便拟个奏疏递上来,和谈之事便到此为止!朕这里有几份奏疏,你且拿去瞧瞧!”
说罢,似是随手从手边抽出几份奏疏,命身边的内侍递给了朱常洛。
不过这个动作却是让朱常洛心中微微一惊,因为朱翊钧的动作看似随意,但是那几份奏疏是被另外放起来的,并非是新晋送入的奏疏。
从内侍手中接过来,朱常洛也不客气,翻开奏疏便细细的读了起来。
这几份奏疏都很长,这是文人的老毛病了,写个东西都要引经据典的,看起来费劲的很,因着是在御前,朱常洛没有时间一字一句的看,所以便越过前面的东西,直接看最后的内阁票拟。
当然,这也代表着一件事,这几份奏疏都是经由正常途径递上来的,非是密疏之类的。
不过这其中的内容,却是让朱常洛瞳孔微微一缩,心中不禁有些意外,有些摸不准朱翊钧为何要给他看这些东西。
这几份奏疏,全都是有关于京营的奏疏!
京师京营,又称三大营,其下分设五军营,神枢营和神机营,为戍守京师的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三大营全盛之时,曾达五十万人之众,只可惜土木堡一役,三大营精锐损伤殆尽,即便是有于谦于少保亲自整军,也再难恢复往日之荣光。
时至今日,三大营额定兵员已经不足六万人,而实际的人数只会更少,但是奇怪的是,朝廷历年在三大营之上花费的军费数量,却仍旧居高不下。
其中原因错综复杂,朱常洛也略有耳闻,但是对于这件事情,他却是一直有心无力。
无他,朱常洛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三大营纵然衰落,也是京师之地最强劲的军事力量,皇帝的上直二十六卫精锐则精锐矣,但人数上却和三大营不可同日而语。
而朱常洛无论是作为亲王,还是作为太子,擅自沾惹任何有关三大营的政务,都有可能会引来皇帝的猜忌之心。
可是现在,朱常洛手中的这几份奏疏,却都是有关京营的种种积弊的。
看上面的落款,有新晋呈上的,也有几个月前乃至更早的时候的,上疏者有文臣有武将,言辞也不乏犀利之辈,但是这些奏疏的结果明显都是相同的。
留中不发!
朱常洛实在有些摸不准,皇帝这个时候将这几份奏疏拿给他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未等他考虑清楚,御座之上的皇帝便已经叹了口气,开口道。
“京营之弊,由来已久,太子,朕问你,治国之时若遇贪官污吏,公器私用者该当何如?”
“国法在上,岂容此辈猖狂!”
朱常洛眉头一皱,开口说道。
朱翊钧却是摇了摇头,道。
“换一人容易,杀一人也容易,可换之杀之,对于解除积弊,皆无用途,寒冰三尺,非一日之功,京营训练伦废,公器私用,已非一日,朕一直按兵不动,原因为何,太子可知?”
朱常洛敏锐的察觉到,在朱翊钧的口气当中,头一次充满了浓浓的惆怅和无力感。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太过不真实,要知道,在他的记忆里,他的这位父皇可一直是高高在上,仿若对任何事情都不会轻易让步之人。
难道京营之弊,已经严重到了如此程度?
“是因为,京营之中情况复杂,侵吞军费挪用京营卫士者,尽是朝中勋戚大臣,此风已成,非一人可以扭转?”
朱常洛的口气微微有些不确定,试探着问道。
虽说他从未直接插手过京营的事务,但是基本的情况还是知道的,这几年下来,总督营务的大臣和副将换了不下七八个,如此频繁的速度,本就是不正常的。
朱翊钧的目光当中多了几分欣赏,道。
“不错,京营积弊深重,非一日可以缓解,朕试过各种办法,皆无用途,究其根本,挪动京营他用者甚众,国法在上,却难责众,不过今日太子递上的国书,却令朕看到了解决京营之弊的希望。”
“父皇的意思是?”
朱常洛的心头浮起一个猜测,但是却不敢确认,强压着凌乱的心绪,开口问道。
“京营的根子在勋戚的身上,尤其是各家的勋戚子弟,更是肆无忌惮,因为人数太众,关系复杂,朕顾及影响,一直不曾对其责罚,但是若是太子的这份国书真的能够施行,将京中勋戚子弟送去倭国,当可趁此机会整顿京营,重整军纪!”
朱翊钧定定的望着朱常洛半晌,口气微微有些复杂。
话至此处,朱常洛如果还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他这个太子也就不必当了,当下上前一步,拱手道。
“父皇,儿臣请命!为父皇重整三大营!”
朱翊钧微微颔首,道。
“如此甚好,你且先去定下与倭国和谈的国书,朕过几日会提调南京守备陈良弼入京总督京营,助你一臂之力!好了,你且退下吧!”
“儿臣领旨,多谢父皇!”
朱常洛拱了拱手,便退出了乾清宫。
一直到踏出乾清宫的殿门,他心头还是乱糟糟的,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和朱翊钧的这番奏对之间,让他想不通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不知为何,朱常洛总感觉自己遗忘了些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很重要,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
朱翊钧坐在御座之上,望着朱常洛离去的背影,愣在原地,顿了顿,抬手从身旁的锦盒当中拿出一份已经泛黄的奏疏,眼神复杂的盯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声音微不可查的道。
“老师,原来,真的是朕做错了!你未曾完成的心愿,朕便让洛儿替你去做吧!他……不会犯朕犯过的错!”
第五百五十二章:烫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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