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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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香点燃之后,前后具体发生了什么?

  陈好其实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一种如同雨后的清新的味道在她身前散发出来,扑入她的鼻端,让她不自觉地深吸一口,再吸一口,再再吸一口,然后就是一吸再吸。

  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深而又缓。

  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追逐、感受和沉浸在那种奇特的味道中了。

  仿佛整个人,都一下子陷入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情况里去了。

  陈好自己也是练过瑜伽的,她知道,那个不可言说的情况,叫做“冥想”,正宗瑜伽而不是美体瑜伽里很强调的东西。

  以前,她认为这有点扯。

  至少,心理暗示的成分很大。

  但刚才……

  她既没冥,也没想,就是点燃了一支香,然后整个人,甚至都丝毫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就被拽进那种传说中的情况里去了。

  是线香即将燃尽,靠近指头,手上传上已不可忽视的灼热感,才让她清醒了过来,恢复正常的状态。

  而当她清醒过来。

  发现。

  这个小房间里已经挤满了人!

  会所的会员,还有服务人员,今天在这个会所里的,此刻差不多全集中在这里了。

  不,不是差不多!

  是一个不少!

  陈好目光四顾,发现不止是她们,居然还有她不认识的。

  下一刻,她挤了几步,走出房门,才发现外面的通道里都是人,至少,也有大几十号吧?里面居然还有不少男的!

  “二子,醒醒!”

  让她一拽,那位小教练也激灵一下,清醒了。

  “叫醒冬芹她们,你留在这里和她们一起整顿下秩序,把不相关的人请出去。”陈好说完这话,把剩下的那五支线香迅速包好,然后直接朝自己胸前一塞,遁了。

  通道里虽然都是人,但所幸并不是人挨人挤满了的那种,估计是时间短,再长就不好说了。

  陈好迅速而又轻盈地,如一只猫般地出了会所,开着自己的小车,回家去了。

  她想到了她的父亲。

  陈父只有小学毕业,不过那个年头这个文化的也并不奇怪。

  当然,那个年头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打工机会,陈父能做的,就是一些零工。

  做瓦匠,跟着工头后面帮小镇上的人家盖或修一下房子,那年头的房子不是后来的房子,像他那样的小瓦匠,是没有什么钱好赚的,更多的,还是只混个吃混。

  不止是修房子,还有修个猪圈,修个沼气池,以及挖个土建自来水管道什么的。

  反正所有能找到的活,他都干。

  不干,哪来的吃?

  又哪来的钱供两个孩子,供人情来往和家用?

  “老爸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苦,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

  这话,简直就像是紧箍咒一样地牢牢嵌在了陈好和她弟弟的脑海里,小时候为了这事,没少被他们父亲捶过!

  哭过。

  也恨过。

  但当姐弟两人双双从北大毕业,成人懂事后,回首过往,陈好第一时间想起的,并不是父亲在学业上对他们的苛责以至于打骂,而是过去那些年,父亲的苦。

  据说人的大脑并不会也并不能记忆过去的全部,而是会从其中提取某个或某些片断,来作为“典型记忆”。

  陈好就记起了过去的一幕。

  大概是她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她父亲穿着裤衩汗衫,赤膊赤脚地,给他二伯家通猪圈。

  二伯二婶和小镇上其他几家的大人在边上说笑着,不时地也和她的父亲说笑着。

  一群小孩围在这里看热闹。

  那时候,这就是热闹。

  陈好自己也是。

  当时不晓事,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只是晚上劳她打水的时候,她嘴里嘟哝着,嫌父亲臭。

  二十年后回忆起当年的事,还有其它的一些片断,陈好钻心般地疼,眼泪哗啦啦地就下来了,哭了一天都止不住。

  当天晚上她就买火车票回家了。

  她只想跪在父亲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告诉他两件事:

  一,她长大成人了,懂事了。

  二,她爱他。

  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他们家早已经不住在当年的那个小镇,而是住在自家开发的别墅式小区里。

  二十年的时间过去,那个男人,他的父亲,也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赤膊赤脚给人家通猪圈的汉子了,托时代发展的大浪潮,也托自己的一身拼劲、狠劲,他早已经成了一地大豪。

  同样,二十年的时间过去,那个男人,也早已经不是当初精悍的汉子了。

  他盛年早衰。

  他的气势起来了,百倍千倍于当年。

  他的身子骨却弱下来了。

  他的手上脚上,都有厚厚的茧。

  他的左腿有很严重的关节炎,走起来喀嚓喀嚓,就像是装了一条机械腿。

  他的两只手臂都患有风湿,一到阴湿天,便酸疼难忍。

  他的胃有过严重胃炎。

  如果不染发,他大半的头发都是灰白的。

  如果不时时挺着腰,他没法让自己走得好看,身体总是不由自主地向前略有佝偻。

  他的大手,还是那么有力而又温暖,但是整个手上都是一条又一条的皱纹,他的指甲纵然精心修剪,也没法显得漂亮,因为曾长年被水、湿侵染。

  ……

  太多太多太多。

  从头到脚。

  一身内外。

  都是毛病。

  而这些,是陈好在其后的日子里,一点一点慢慢发现的,每发现一点,她的心便多疼一分。

  这些年来,从陈家大丫头,到陈好公主,她身上所有的变化,都是她的父亲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换来。

  从陈家大丫头,到陈好公主。

  再从陈好公主,到陈家大丫头。

  陈好收敛了身上所有的骄傲,曾经乳燕离巢,而现在成燕归来。

  她跟着保姆学做饭,做得比保姆还要好。

  她咨询当年读协和的同学,像父亲这样的情况,在饮食等哪些方面,可以作哪些改善?

  她精心尽力地,想给父亲添加一些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呵护和照顾。

  而自从她回家之后,他父亲不论忙成什么样,每周都会至少腾出一天的时间来,这一天里,他们就一家三口在一起,老父老母,还有一个俏丫头。

  她的弟弟,在国外留学,哈佛大学法学院。

  “爸,要不,我教你瑜伽?”有一次,她曾这样“天真”地对父亲建议道。

  只有当一身病痛,而又不再年轻,才知道现代的医学到底有多无能为力,再多的钱,也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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