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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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小七自己也还是个少年,贾琮本不放心让他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办事。反倒是探春道:“你也太小心了。小七在京中当了那么久的神盾局细作头目,又是大内高手;小愚明察秋毫,比他老子也只差着经验了;福儿虽天真了些,也算是博闻广记的。这三个到了一处必然平安无恙。”

    贾琮哼道:“平安是平安,无恙就难说了。福儿胆子大,还不定惹出什么祸来。”

    龚鲲道:“眼下没有人手,不然你说谁去吧。”

    贾琮想了半日,当真没人可派出去——这儿要商议编制新律法呢。只得把董愚喊过来:“找明漪那事儿自有马行的人管去;你们只上楚国把苏澄解放出来。这里头唯有你是个略安生点子的。他们两个,说不得来日还能加上澄儿,这三位若是胡闹过了份,你可千万得拦着!”

    董愚想了想:“我若拦不住呢?”

    “想办法拦住!”

    董愚回头瞧了瞧,贾桂欢喜得直蹦,柳小七没事人一般笑眯眯,苦笑道:“侄儿尽力……”

    柳小七咳嗽一声:“吓唬他做什么?这么小的事儿,楚国又是那么小的地方,我们纵然煽起台风能引多大的浪。”

    贾琮想想也是,乃道:“这种事的原则你们知道吧。”

    三人互视了几眼,柳小七试探着问道:“不损颜面?”

    贾琮翻了个白眼:“颜面值几个钱?因为苏铮那老头是个好人,所以原则是要让对方先悔婚,明白了?”

    柳小七笑道:“你倒是真不怕苏大小姐老被抢男人、惹得名声不好。”

    “那些人谁搭理他们。”贾琮伸了个懒腰,“无能之辈。”此事便定了。

    王熙凤听说了极舍不得,也知道拦不住,只得赶着替贾桂收拾了七八大车的行李;贾桂也不推脱,还拿着单子添加了不少,最后凑齐了整整十辆。到了走的那一日,她领着八十多名兵士、三十多个丫鬟婆子出了知府衙门;王熙凤与贾琏四个眼泪看她走远了;柳小七与董愚每人背一个小包袱在路口等她。

    车马浩浩荡荡到了大佳腊郊区的一个小宅子,贾琮正在里头吃茶呢。贾桂从车上翻出一个小包袱来自己背着,人与车悉数交予贾琮。贾琮又叮嘱了几句话,他们三个遂只带了八.九名特种营兵士,轻装快马顺着大道往吉祥港奔去。吉祥港乃是大佳腊左近的港口,设为商港,往来船只很多。一行十来个人扮作游客登上一艘新式小艇出海而去。

    路上无话。这日到了荆州,寻间客栈包个院子住下。柳小七对客栈掌柜的说自己是他二人的兄长,领着弟妹来荆州访古的;掌柜的忙举荐了许多名胜古迹给他。大伙儿歇息了会子,贾桂便揣着信物扮作男装上荆州的贾氏马行问事儿去,柳小七往苏知府家踩点,董愚去街面上走走、看看民风。

    晚饭时分三人都回来了。原来苏韬替苏澄定的亲事也不是俗人家。那户人家乃是本地望族,姓邓,现如今那位礼部左侍郎便是他们家的子弟。邓家族长的嫡长孙名叫邓铭,上一科已高中举人,今在楚王跟前为长史,极得信任。为人端正耿直、老成持重,简直是个年轻版的苏铮。柳小七可巧听见苏韬捋着胡须笑对他夫人道:“这门亲事,老太爷必然喜欢。”

    贾桂闻听翻了个白眼:“那个姓邓的苏爷爷必然喜欢,谁不喜欢自己呢?这门亲老头就未必喜欢了。苏姐姐是嫁丈夫,又不是给自己另添个祖父。”

    董愚道:“我在茶楼酒馆里打听了一回,那邓家委实是个好人家。内里勤俭,外头和睦,族中子弟亲密无间,时常施粥施布、修桥修路,嫁去他们家的媳妇儿也都过得挺好,从未听说过欺凌之事。”

    贾桂撅嘴道:“这样的人家规矩必严,苏姐姐非憋死不可。”

    董愚道:“我倒觉得不错。苏小姐自小在京中长大,身份也压得住。那邓大爷听着也是个靠谱的,想必会善待于她。”

    柳小七皱眉才要说话,贾桂抢着说:“这样的人家,多数京中闺秀嫁进去都好,唯独苏姐姐不成。我与她通信多年,知道她的性子。她虽通透,却是受不得委屈的。”

    董愚斜睨着她道:“邓家敢给她委屈受?太小瞧你几个叔叔了些。”

    贾桂道:“别的不说,单单你方才提到的‘勤俭’二字,她就受不了。她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全世界最好的?西洋来的海货她先挑,江南来的衣料她先选,全京城的点心她只吃尖儿。而且她颜控的厉害,打小就立志要嫁给最英俊的少年。她男人若长得不够好看,光瞧着那脸就能把苏姐姐憋死。”

    柳小七笑道:“男人么,看久了就好看了。”

    贾桂哼道:“好看也分三六九等!她想要个头等的,末了只得了个二等的就能委屈死她。”

    柳小七道:“怎么我瞧着,她屋里的物件儿也并非富贵锦绣的?”

    贾桂嘴顺,接口就说:“人家又不是暴发户、只买贵的不选对的。苏姐姐那般人物儿哪里会堆一屋子金银玉器?”倒是董愚抬目瞟了柳小七一眼。

    柳小七思忖道:“这么看,让邓家主动退婚比较难。”

    贾桂道:“要不就依着上回陈姑姑使过的法子好了,让楚王的什么姐妹瞧上这个邓大爷?”

    董愚摇头:“人家邓家就是因为不想以嫡长孙跟楚王联姻,才急着求苏姑娘的。”

    “啊?”

    董愚饮了口茶,细说故事。前些年楚国诸位王子斗得厉害。因邓家家境富庶、人才众多、民望极胜,都想同他们家联姻。谁家寻不出一个漂亮郡主来?邓家暂瞧不出谁能胜,遂只肯以别的子弟与他们联姻,不敢把嫡长孙给出去。横竖他还年轻,邓家只寻借口一直不给他成亲,等着尘埃落定。好容易得了结果,却是把原先那楚国分封成大小十个诸侯国。这就更乱了,纵有三年五载也未必能分出哪国强哪国弱来。这个嫡长孙年岁又大了,且寻常女子哪里担当得住这个邓家嫡长孙妇!

    可巧有个荆州知府苏韬,他女儿原本在京中订了亲事,眼看要过门了、那未婚夫婿竟是让燕王的郡主瞧上抢走了!邓老爷子大喜:“天赐佳妇!”赶忙打发人去求亲。苏韬喜欢这邓铭多年,深知他性子温良才学不俗,立时答应了。

    贾桂愁眉苦脸托着腮帮子道:“纵然邓家悔婚,苏大叔怕也不肯的。”

    柳小七可巧坐在她对面,也托着腮帮子道:“要不然我去试试这个邓铭?”

    “怎么试?”

    柳小七眨眨眼:“还没想好。”

    “且!”贾桂扭过头去。董愚似笑非笑瞧了柳小七几眼,没吭声。

    次日,柳小七扮作书生模样拍马去了邓家。平素邓铭是不在家的;可巧苏铮他们快要到荆州了,为了拜见老爷子,邓铭特早早赶回来候着。柳小七没念过什么书,但他知道林黛玉乃天纵奇才,遂抄录了一首在大佳腊看过的林黛玉的诗写在帖子上送了进去。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个邓大爷的贴身书童便出来了,恭恭敬敬请“殷家七爷”进去。

    到了邓大爷的外书房,柳小七一瞧——这位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鼻直口阔。虽没自己好看,决计不会难看。且冷眼有点像贾敘,乃是天生的忠臣相。这样的模样,苏铮林海等老人家决计会喜欢的。一壁想着,一壁深施一礼:“邓大爷,久仰大名、轰雷贯耳。”

    邓铭赶忙还礼:“不敢不敢。殷先生高才,在下佩服。”

    二人客套了几声落座。柳小七便道:“实不相瞒,方才那帖子上的诗,并非晚生所作。”

    邓铭一愣:“不是先生大作?”

    柳小七道:“那是晚生家中一位长辈闲暇随笔之作,晚生没那个笔力。若不借来用一用,怕是进不来这邓府的大门。”乃再深施一礼,“还望邓大爷海涵。”

    邓铭微微皱眉,思忖片刻问道:“既这么着,殷先生何故见我?”

    柳小七道:“晚生乃是京城人氏。听闻邓大爷与京城苏铮大人家那位小姑娘订了亲,晚生想赶个早,抢在旁人之前同邓先生搭上线。”

    邓铭淡然道:“搭什么线?”

    柳小七道:“那苏小姑娘手里有巧克力的方子,价值不知道多少钱了。”

    邓铭又拧起眉头来:“什么巧克力的方子?”

    “这个本是西洋人的方子,苏小姑娘在西洋书籍上看了个大略,便与朋友合伙琢磨出来了。”柳小七遂将贾琮是如何吹嘘巧克力的添油加醋翻炒了一遍,末了道,“横竖邓大爷这是要娶一座金山了。趁着旁人还不知道,小人想先把线搭上,求邓大爷将来优先给我供货,别的都好商量。”

    邓铭思忖半日,道:“我全然不知此事。”

    柳小七笑道:“若是举国上下都知道了,哪里轮得到小人?你们邓家门口的排队求见邓大爷的不得绕荆州城一圈儿么?”

    邓铭道:“敢问殷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柳小七道:“小人家的作坊可巧也参与了苏姑娘炮制此物。”

    邓铭又想了会子,道:“此事突然,且晚生未婚妻尚未回到荆州。殷先生,不如等晚生弄明白了再谈?”

    柳小七点头道:“小人此来不过是打个招呼罢了。”乃拱手告辞。

    邓铭命人送他出府,自己坐在书房冥想半日。到了下午,邓铭候着他祖父歇毕午觉,便过去将此事说与老爷子。邓老爷子喜道:“你媳妇儿还有这本事?”

    邓铭道:“如今市面上的南洋可可茶那么高价依然供不应求,买回去的多半给女眷孩童烹食。听那个殷先生所言,这个叫巧克力的比可可茶更招女眷孩童喜欢。”

    邓老爷子摸着胡须道:“得空还会琢磨吃食……听着这姑娘是个活泼的,可巧治你这闷性子。”邓铭不禁红了脸。邓老爷子哈哈大笑。

    可巧这会子有人进来回来:“老太爷、大爷,知府衙门送了消息过来,苏家老太爷的车马今儿黄昏时分进城,苏大人想约咱们家老太爷、大老爷与大爷明儿过去吃茶。”

    邓老爷子大喜,抚掌而笑:“好!哈哈哈……”邓铭有几分羞赧,把什么巧克力啊生意啊都忘了,赶忙寻个借口跑了。邓老爷子在后头喊,“明儿穿件齐整衣裳去——”邓铭只扮作没听见,跑得极快。柳小七可巧在他们屋外的大杨树上听见了,趁人不备溜走。

    赶去客栈同贾桂董愚打了个招呼,柳小七又拍马跑了。他早已从苏家打探到苏老头会从哪条道上进城,便拍马出城去迎。跑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迎面便是太平镖局的车队,高高的“太平”二字飘扬在旗杆上甚是威风。一大溜儿马车将道路占得满满当当,前头两辆皆为台湾府所出的橡胶胎四轮弹簧大马车。不必问,里头坐的必是苏铮苏澄祖孙二人。他遂取随身炭笔写了张纸条子,团成团掷进第二辆马车里头。过了会子,车帘掀开,露出苏澄的脸来。柳小七不禁嘴角上扬。苏澄白活新鲜的,一没瘦二没哭,眼睛锃亮往路边的树上探望。兴致勃勃瞧了半日没找出人来,苏澄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撂下帘子。

    柳小七便快马跑到前头一株大树上藏着,待苏家的车马经过时轻轻落在苏澄的马车顶上。他知道苏澄沾染了贾琮贾环的性子,不大喜欢带丫鬟。乃贴耳听了听车中动静,果然唯有一个呼吸声,心中暗喜,抬手敲了敲车顶。

    立时听见里头苏澄喊:“喂,是柳小七不是?”

    柳小七躺在车顶上含笑道:“没错,正是七爷。”

    “哈哈!”苏澄在里头笑道,“我就知道!琮师叔不会不管我的!”

    柳小七撇了撇嘴:“你倒是自在的很,没绝食么?”

    苏澄得意洋洋道:“谁绝食了?我可一顿没少吃!”

    “啊?”

    “我苏澄生下来就是享福的!绝食那么傻的事儿我才不会做。”苏澄在车里伸了个懒腰,“只让丫鬟把饭都端出去罢了,我屋里什么时候少过点心?祖父知道我不喜欢那门亲事,自然心中不安。他心中不安必然会命琮师叔环师叔帮着查查,他二人不就知道了?他们既知道了,还能袖手不管么?”苏澄拍手道,“我可是女诸葛不是?”

    柳小七忍俊不禁:“是!苏大小姐真真是个女诸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