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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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林海等人在井冈山下遇上一拦路儒生,于道路正中间现搭了一座茶棚子。待帘子安置妥当,有女子打起门帘来,那儒生推门而出,来到林海等人跟前一躬到地:“请林大人并二位贾先生喝杯野茶解渴。”

    贾维斯还没说话,贾琮先拍手笑道:“好好玩!这位先生你有兴趣开游乐场么?”

    儒生怔了怔:“何为开游乐场?”

    贾琮跳下马来道:“就是建一个院子,院子里有许多可供小孩子玩儿的东西。什么木马啦秋千架子啦翘翘板啦,只玩儿,不念书不习武!”他指着茶棚子道,“给孩子们些小些的材料,让他们搭这样的屋子玩,指定有趣!”

    那儒生含笑道:“晚生志不在此,只怕不能。”

    贾琮撇撇嘴:“没劲。多好玩啊。”因扭头去看林海。

    林海早已从马车里出来,皱眉道:“这顿茶不喝仿佛是走不过去了。”

    儒生又作揖:“林大人请。”

    贾琮在旁撺掇道:“姑父,很好玩啊!”

    林海瞪了他一眼,领头走了过去,贾琮贾维斯杨嵩三人跟着,那儒生紧走几步在前引路。

    到了茶棚子里头,见那棚子竟然有三面窗户!还都撩开了窗帘,光线明亮。贾琮啧啧两声,赞说“好精细。”几个人便坐下,杨嵩立在林海身后。竹影悠然,青烟袅袅。那儒生含笑亲手烹茶,姿态优雅。虽是野茶,倒也极香。贾琮心中暗想,这个大概就是后世的井冈云雾茶。

    四个人喝了会子茶,那儒生乃道:“晚生今日冒昧并无恶意,只想请教诸位先生天下大势。”

    林海才欲说话,贾琮朝他使了个眼色,抢着说:“我先生是位寡言君子,我师兄愈发闷葫芦,我最呱噪,先生不嫌弃我年岁小吧?”

    儒生微笑道:“久仰琮三爷大名,晚生洗耳恭听。”

    贾琮道:“天下大势就是,不知道。”

    儒生淡然挑了挑眉头。

    “诸事不明、变数太多、下任何断言都未时过早。”贾琮道,“农人插下一行秧,细细观察每一株,大略能瞧出哪一株长势最好能结出好稻子来;然而一片秧苗、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纵是耕了一辈子田的老农也难以过早定论。二十多位王爷有二十多种可能,每位都有许多儿子孙子,就变成了上百种可能。先生若是想要择主,我送先生一个字:等。”

    那儒生眯起眼睛看了贾琮半日,忽然道:“想必要等许久,在下同琮三爷一道等可好?”

    贾琮道:“不好。咱们还是各等各的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儒生含笑道:“琮三爷如何知道道不同呢?”

    贾琮道:“将桌子、茶棚子阻在道路正中间,逼着我们同你喝茶;显见你是个目地型的人。你看上了一位主公便是一生一世,他死了便扶持他的儿子。我不同。若不是人多,我一定会从你的桌子旁边绕过去,绕不过去换条路,只有这一条路我就不去岭南改去别处。我若看上刘备,他死了他儿子无能我就改投司马懿。”

    儒生道:“只怕林大人不会准许。”

    贾琮撇嘴道:“我会哄他。我哄老人家的本事一流。”惹得林海瞪了他一眼。

    儒生道:“听说琮三爷不忠有情,倘或你教导刘禅长大呢?”

    贾琮道:“我教导出来的孩子会那么勤快想去当皇帝么?刘备不止一个儿子。”

    儒生怔了怔,半晌才含笑道:“我还以为琮三爷会说,你会远离夺嫡之争。”

    贾琮道:“不会。我会帮着刘备一锤定音。”

    儒生面色一变。

    贾琮接着说:“哪家王爷江山还没开始打呢,下头的儿孙们先内斗了起来,基本可以退出天下争夺了。”

    儒生愕然。半晌苦笑道:“琮三爷认识我?”

    贾琮摇头:“不认识。但我早已猜出井冈山上的万大王是谁的人,能在此处拦我们的必是他的人。而他自己不会干这么中二装逼的事,想来是他儿孙干的。”乃瞥了儒生一眼,“很幼稚。先生年岁也不小了,你是当真觉得这么玩一通能引得我们哥俩并林姑父对他起兴趣?”

    儒生道:“我本有许多话想同三位说,我家主公的心思。”

    贾琮道:“不必说了,我们不想听。这位先生,若论口舌如簧,你很难比得上我。我说服你还差不多,你想说服我怕是没门儿。”

    儒生道:“我主公有意向他父亲提议出兵海外。”

    贾琮道:“他父亲比他清楚、明智的多,要考量的事情也多的多。你主还是先学习吧。”

    儒生略一皱眉,半晌又说:“琮三爷以为当今天下四分五裂的可好?”

    贾琮道:“同是一伙兵卒,在徐宏手下做官兵可以肆无忌惮欺凌百姓,在万彰手下当土匪却深得百姓拥护。”

    儒生道:“可见徐贼乃江西大患……”

    贾琮摆手道:“我不想再跟你绕圈子。一句话,我反对攘外必先安内。”

    儒生大惊:“先生何以知之?”

    “合有合的好处、分有分的好处。先帝晚年昏庸,纵容老臣肆意妄为,遭殃的百姓不止江西一省。今诸王割据,对百姓有个极大的好处,就是优势竞争。”

    儒生道:“请教何为优势竞争?”

    贾琮笑道:“天下一统最大的坏处就是四海一样。在山东交多少税,去了湖北还是得交那么多税。今后可不一样了。吴楚相邻。倘若吴国的税比楚国少,楚国人就会迁移去吴国。那么楚国人口就会自然减少,逼迫楚王也减税,楚国百姓的日子便好过了。同样,商人在吴国交的税少,便会多去吴国做生意,吴国则商贸繁盛,吴王收到的税准保比从前还多些。还有人才。在吴国不得重用的人才可以去楚国求官。不像从前,天子不喜欢的人才便一辈子出不了头。”

    儒生又愣了。

    贾琮拍手道:“方才我说什么来着?你被我说服还差不多。你是不是想说,倘若先天下一统,捏成一个拳头去跟西洋人打仗,胜算大些?”

    儒生点头:“不错。贾先生请看,我方才搭建这座茶棚,只片刻便好。盖因工匠各有其能、各尽其职、同心协力之故。”

    贾琮道:“但这只是一座茶棚。我若要建十万间茶棚呢?有你挑选培训这些人的功夫,我只需将铜钱往案头一搁就行。”

    儒生微笑道:“那十万间茶棚未必有我这一间建的好。”

    贾琮道:“你这一间茶棚只给屋里四个人喝茶,喝完就得拆了。而十万间茶棚可以给许多人喝许多次茶。能供人喝茶的茶棚就是好茶棚。至于风雅不风雅,于行路之人而言并不是那么要紧的。一座茶棚搭建得再好,也只是一座而已。”

    儒生怔了半日,苦笑道:“琮三爷果然是天人,见多识广,吾所不如也。只是这般诸王割据也必有坏处。”

    “有啊。”贾琮道,“很多。内耗一定会有,资源分散、互相扯后腿之类的。只是,眼下已、经、割据了。而时不我待,咱们没空安内。等你安完了内,外人就把我们当外攘了。”

    儒生皱眉道:“西洋诸国不是只有我朝一两个省那么大么?一时半刻哪有那么多人口?”

    贾琮道:“那是从前。如今他们已经在打下来的土地上迁移人口、鼓励生育。再有,他们可以逼迫被他们占领的那些国家的子民来替他们打仗。当年金兵南下攻宋之时,许多兵卒不久之前还是宋朝子民。”清兵入关的汉军旗和日本侵华的朝鲜兵小爷就不说了。

    儒生立时张嘴才说了半个字,猛的咽下去了,摇头道:“只怕说不过贾先生,还是不说了。”

    贾琮道:“横竖我不会帮着哪位王爷的儿子夺嫡。请你主公先死了这份心。他若不服他大哥,可以自己请缨出海,借他父亲的兵马打下一片疆土来,那地方就是他的了。来日不论他大哥能不能在国内一统河山,他都用不着跟向他大哥三拜九叩。”

    儒生眼中迸射出两道光来,嘴角依然含笑:“贾先生怎知我主并非世子?”

    贾琮道:“我见过你们世子,颇为沉稳,不会干这么无厘头的事儿。再说,这般刀走偏锋的风格分明是想惹得我们爷仨注意。世子已经是世子了,犯不上再惹人的眼。”

    儒生默然半日,叹道:“是了。贾先生的能耐高于令兄,并无心争夺荣国府。”

    “无能者才内斗,好男儿志在四方。”贾琮兴致勃勃挥了挥手,“不想给大哥三拜九叩的小儿子们和庶子们,打出去!世界很大,很大很大很大!谁打下来是谁的!”

    儒生眉头不禁动了动,半晌才苦笑道:“还是说不过三爷。”因瞧着林海道,“先前三爷为何不让林大人同晚生理论?”

    贾琮道:“我姑父是个长辈,这种时候自然是晚辈冲锋在前的好。万一我说错了什么,他还可以出来替我弥补一下。”说着做了个鬼脸儿。

    林海捋了捋胡须笑道:“琮儿说的极好。”

    儒生又叹了一声:“终究白忙一场。”

    林海道:“故此,你们也是从井冈山上下来的?”

    儒生点点头:“已经等候诸位多时了。”

    贾琮瞧着林海撇嘴道:“姑父,你就是个唐僧。一路的妖精都想抓你!怎么就没个女妖精呢?”

    林海啼笑皆非:“胡说!”乃思忖片刻,向儒生问道,“请问这位先生……”

    贾琮又插嘴:“你们山上有美女么?”

    “琮儿!”林海不悦的喊了一声。

    “您老别问人家不方便回答的傻问题。”贾琮使了个眼色,“许多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又看了看那儒生,“对我们双方都好。您说呢,先生?我就不问您贵姓了。”

    儒生低头轻叹,道:“贾先生说的是。”因站起来深施一礼,“打扰了。”

    贾琮等人也站起来回礼,儒生亲自打起门帘,林海踌躇片刻,望天长叹,杨嵩扶着他走了出去。贾琮贾维斯都同那儒生拱了拱手,跟着出去。旋即听见里头三声击掌,方才那群人又从路旁的茅草屋出来,仿佛是电影倒放似的,迅速拆光了茶棚,甚至捧走了茶壶搬走了桌子。不多时便只余下那儒生一人。

    林海上车,贾琮等人上马,儒生立在路旁拱手而立,一行人越过他走了。

    没走多久,贾琮从马上跳下来钻进林海的马车。果然老头儿在生闷气,黛玉在旁安慰。见他进来忙问:“方才怎么回事?”

    贾琮道:“姑父想问人家司徒硠在不是井冈山上,我死活拦着没让问。您老实在是放不下他,不如卖了老脸,求杨二伯与起.点一道走一趟吧。他两本事高强,想来无事。”

    林海郁郁不言。

    黛玉皱眉又问:“怎么回事!”

    贾琮便将方才之事说了,哼道:“也不知道司徒磐的哪个儿子这么着急。我本是装逼世家出身的,最爱玩信口雌黄、虚张声势这一套,他竟玩到我头上来了!简直是在关公门前耍大刀。”乃向林海一努嘴,“老头子想打探太上皇,我堵了他好几次话不让他说。”

    黛玉道:“爹,真的?”

    林海摆手道:“我老了,你们觉得不妥就不妥吧。”

    贾琮委屈道:“您老讲点道理成么?你问了,他若说在呢?咱们想救也不能救了。”

    林海道:“我不过是想试探一声罢了。你们都说此处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哪里能救得了人?”

    贾琮道:“方才幺儿哥哥偷偷往那个儒生身上撒了种药末子,那个是我们从义忠亲王余部手中弄来的。若有好点的狗,可以循着气味找到他。可惜旺财在京中没带来。”林海瞧了他一眼。他接着说,“杨大哥告诉我,茶棚子里的那两个女子俱是机灵的,眼珠子悄悄的转。幸而众人皆说贾维斯老实,她们留神我与杨大哥多些,幺儿哥哥趁她们不备嘿嘿……”

    黛玉忍俊不禁。过了会子她又蹙起眉头来瞥了贾琮一眼,仿佛不甚赞成。

    贾琮道:“只是,姑父,咱们说好了。若不在便罢了,若在、救不出来也罢了。若在、救出来了,只算替你们了断君臣之义,后头便不再亏欠于他。”

    林海默然。林黛玉贾琮二人俱不做声,只在旁闷闷的陪着。

    许久,林海咬牙道:“罢了,我知道你们想的。如能救他出囹圄,我便了却这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