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这天，不公

    —

    焚幽古城。

    坐落在南荒大郡，是位于大夏皇朝浩瀚地域版图上最边缘的一座小城，因其依靠焚山主峰山峦起伏而建，更直面葬地幽水，故而因此得名。虽为小城，却拥有近乎万年的底蕴积累，代代香火，传承不熄。

    在大荒这一片浩土上，类似于焚幽古城这样底蕴的古城有很多，如恒海星沙一般，数不胜数。

    腊月隆冬，寒风卷着落叶在山林间肆虐着，彻骨的寒意在地面上铺满厚厚的冰凌。

    “找到他，杀死他，过往生灵一个不留。”

    “桀桀，没想到四道宫也会与我们八方大殿联手诛灭生灵的一天，想我骨族蛰伏九幽，已经许久没有品尝生灵的鲜血，杀，杀，搅得天翻地覆。”

    咚！

    咚！

    咚！

    焚山山脉，一个个如重击鼓点般的脚步声击鼓而来。

    寒气极重的老林间，似乎有无数骇人的影子在山林间穿梭着攒动着。

    这些可怖的影子形体不一，有些通体为骨，阴气森森。

    有些形似常人，但无论男女其面容却妖异蛊惑人心，更有一些体型巨大，一只脚掌便能覆灭一片古林。森森鬼物，遍地骸骨所过之处，百草干枯，如同秋后的蚂蟥般毫不留情的啃食着这一片山脉的根基。

    它们身后，位于焚山脚下的焚幽古城早已一片火海，无数惨叫哀嚎仿若啼血，万年古城，传承断绝，顷刻间化为废墟，仿若是一块大荒被撕裂的溃口般。

    这是骨族。

    一个本不应出现在大荒的族群。

    但是此刻，这些骨族正疯狂的朝着焚山之巅涌动着，每一头骨族的瞳孔中都闪烁着灰暗的幽光，闪闪发亮，仿若那焚山的顶端有着让它们垂涎三尺的珍宝。

    一头身躯高达十丈，骨架如巨像一般的骨族巨人接近了焚山主峰的边缘。

    它如磨盘般巨大的瞳孔闪烁着，发出一阵桀桀大笑就要攀上山峰，但令人恐惧的是，这巨象骨族还未来得及碰触到焚山主峰，便有一阵庞大的威压传来，足有十丈的身躯首当其冲，直接崩碎化为弥粉。

    无数骨族噤若寒蝉。

    主峰之巅，两道截然不同的影子屹立在那里，仿若神灵。

    站在主峰上的是一个青色的影子，他身躯如岸，头戴皇冠，白发如瀑。虽然身躯浴血却面容桀骜，难掩天威浩荡。而他的对面，则是一个金色的骷髅正浮在空中。

    “战，何惧！”

    一声低沉的咆哮包陡然在天际炸开。

    顾东城嘴角噙着冷笑，他望着昔日挚友，衣袍猎猎，如墨的眼眸缓缓睁开，滂湃的战意霎时席卷四方。

    那些凶残啃食着生气的万千骨族被这气息一冲陡然屏息，它们眼睁睁的看着接近焚山主峰的骨族们身躯凭空崩碎开来，原本气势桀桀让三千大界都闻之色变的骨族鬼物发出一阵如同家畜般的呜咽之音。

    “东皇，降吧。”

    金色骷髅未退半步，骨翼煽动，遮天蔽日。

    “登天路上荆棘满路，强者为尊，弱为罪。”

    “四大道宫，八方大殿共同把持天道，足有数个纪元，天道之下生灵等闲。我想不通，为何你已经贵为东皇却偏偏要跨过那囚笼，执意要去闯那一条长生道？莫非你也要祈求长生？”

    “你我虽为异族，但纠缠百年，自入世之时便引为挚友。而如今，你我挚友，却各为其主。但天道之下，我累白骨以骨殿之主对天道起誓，你若拜服天道，我保你安然不痒，一切如昔。”

    “累白骨，你也要阻我？”

    顾东城眉眼微冷。

    “何苦！”

    面对顾东城的质问，金色骷髅摇头不语，忍不住道。

    “莫非跪一次天，有那么难么？”

    闻言，顾东城眼眸低垂沉默半晌。

    “我这一生，从未弱于他人。”

    良久，一声低沉的叹息在他的唇齿之间吐出，顾东城终于抬起头来，他眼眸闪亮，再次挺起的脊梁却如同傲骨青松，衣袍猎猎，骄傲如昔。

    “我顾东城，以东皇为名，你却不知出身于这一片大荒土地，曾为废体之身天道无望。我之资质本应碌碌无为，但却偏偏得恩人无数，甘愿为我一介庸人不惜舍生忘死。你等把持天道岂知天地芸芸众生？登天路上荆棘满路，我苦修三千余年，才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要我屈服你等之下？”

    “我不服！”

    “不服又如何？天道由我等把持，凭你也想超脱？”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顾东城抬起头来，却见这焚山之巅的天穹之上，凭空浮现出四座堂皇的殿堂，每一座殿堂都堂皇无比，那巨大无比的门户在天际间张开仿若是神邸降临，那其中甚至有无数的仙音妙语，朗朗书声传出，仙山圣殿，仙气环绕，穷尽人们的想象。

    四大道宫。

    “终于来了么。”

    顾东城眼中冷了下来，澎拜战意席卷天地，顷刻间天地皆颤。

    “东皇…”

    金色骷髅幽光闪烁，望着四大道宫眉心含煞，口中欲言又止。

    “骨殿之主，不必在拖延，东皇冥顽不灵，不认天之大道，其罪当诛！”

    道宫中传来另外一个声音。

    “四大道宫，八方大殿，朕，何惧！”

    顾东城扬天狂笑，面容狂傲：“累白骨，你我挚友，不必在劝，战，我顾东皇何惧！我这一生，两三挚友，知己红颜，足够了。”

    顾东城铮铮傲骨，豪气肆意，望着那不可一世把持天道的各个主宰，他嘴角的笑容却讽刺意味愈浓。

    你们个个以为我想要冲破天之牢笼，登上天路超脱凡人，莫非想要与你们平起平坐？

    你们以为我顾东城距离天道咫尺之遥，只是为了窃取在你们眼中视若珍宝的天道秩序？

    可笑。

    太可笑了。

    你们只知道我顾东城执意想要冲破这牢笼，却不知道我为何如此执着？

    天道如何？

    长生怎样？

    皆在我眼中不值一提。

    “只可惜…”

    顾东城扭头望了一眼蛰伏在夜色中，几乎已经沦为废墟的焚幽古城，目光深远。

    那声声泣血的哀嚎中，他似乎听到了一个个熟悉的声音。

    而那漫天而起的火光里，顾东城似乎看到了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影子。

    那是一只曼妙的红袖。

    那是遗憾。

    “战！”

    顾东城摇头抛开思绪，直面四大道宫，昂首阔步。

    他目光桀骜，口中如晴空惊雷，响彻天地，他仗剑狂歌，其生平一字一句，伴随浩荡仙威，顷刻传遍九天十地，葬土幽水，哪怕最桀骜的修士也只能扼腕聆听，自愧不如。

    人人口中颂歌。

    -

    出生焚幽古城，南荒武王的第八子，却是婢女之子，受尽冷眼。

    -

    十七岁那一年，武星天降，既定天命。

    顾东城身为武王子孙，身负武王血脉，却一身废体，天道无望。王府众人怒其不争，将其重创，顾东城彻底沦为焚幽古城笑柄。

    长姐顾倾城，异母同胞，年仅二十却甘愿跪在仙门之前七日七夜，不惜以后半生的幸福为筹码为他争取一线生机。

    顾东城不愿接受，咬牙跳入仙门之中，侥幸得到一缕仙缘，也因此获得了一线生机，踏入武道之门。

    但长姐顾倾城却惨被小人愚弄，凄苦半生，韶华白首。

    顾东城痛心疾首，却无力回天，悔之晚矣，

    -

    二十岁那年，大夏动荡，各方诸侯裂土封王。

    南荒武王拥护皇权，顾东城为求仙药唤回长姐芳华，甘为马前卒征战四方。

    一女子金凤为钗，玉骨为肤，红袖暗香，一眸一笑，绝代风华。

    却偏偏甘愿随顾东城出生入死，无怨无悔。顾东城意外闻得仙府秘闻，执意要寻，却不知道早已被各路诸侯暗中窥探，趋之若鹜。

    大军在前，生死一线。

    女子不惜以性命点精血，挂天灯，誓死守护，却最终娇躯浴血。

    顾东城终得仙府传承，怀抱佳人娇躯，声嘶力竭。不惜以仙府底蕴，斩十万大军祭奠亡魂。

    但可惜……

    佳人已逝，顾东抱头痛哭，势要还佳人来生。

    -

    五十岁那年，皇权稳固，战乱止戈。

    顾东城得仙府传承，数十年便作冲天之雀，恰逢大荒界碑破碎，骨族鬼物踏破九幽，凶威如狱。顾东城身负仙缘，天命加身，斩万千骨族。却阴差阳错与两位骨族志趣相投，结为挚友。

    顾东城闻得葬土之畔有宝药，不顾好友劝阻执意潜入葬土幽水之中，却落入葬地之中，不能自拔。两好友豪气干云，不计种族之嫌，倾力相助。

    却不知葬土亡魂岂非说来就来，一好友却甘愿魂锁葬土，代其受过。

    顾东城侥幸逃出生天。

    后知后觉。

    顾东城怒冲幽水无果，低头于葬地之畔，枯坐三年，一夜白发。

    百岁那年。

    千岁那年。

    往事如梭，顾东城口中颂歌，。

    这一世，他有太多的遗憾，而同样因为这些遗憾何磨难，才一手造就了如今的顾东皇。而顾东城自己知道他孜孜不倦，哪怕如今深陷必死之局也要超脱天道到底为的是什么？

    他想要让那些遗憾补全。

    大梦三千年。

    后悔吗？

    顾东城问自己。

    决不！

    顾东城目光洒然。

    只恨这老天，

    何等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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