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早饭, 吃得陆萌压力山大。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

    身边这三人和睦同框的画面太过于诡异了。整一个暴风雨前的虚假宁静。

    何思砚在关雅对面坐下来以后，气氛就开始变得奇怪了。

    给关雅疯狂使眼色失败后, 陆萌像一只泄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杵着筷子半天也没动。

    三尊大佛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优雅地拿着餐具, 细嚼慢咽。

    那架势像是在参加什么高档的宫廷晚宴。表现不好的话, 说不定人会被暴君拉出去痛打一顿的那种。

    吃饱餍足的陈可佳抬起头, 环视了一圈后, 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她端起桌边的大麦茶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后，拿手肘轻轻地碰了下关雅的胳膊。

    “小姐姐，你这周末有时间么？”陈可佳诚恳地眨了眨眼, 道, “我哥想约你吃个饭。”

    正在喝汤的关雅差点没把手中的勺子给送出去。她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陈可佳。

    关雅心一抽，想不通为什么就突然跳到这步。

    陈可佳先是自顾自地坐下来, 然后给了她MIT小哥哥的照片，默默地吃了饭以后, 接着就开始约人了。

    “哎呀, 你不用紧张啦！”陈可佳说, “只是一个简单的饭局而已。”

    话音刚落，她就呵呵地笑了起来，道：“不过, 要是你们聊得来，升华一下感情我也是没什么意见的。”

    陆萌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女生，她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陈可佳。

    而且，被她这么一讲，陆萌总觉得连带着MIT小哥哥都有点掉价了QAQ

    余光悄悄咪咪地瞥了眼何思砚，他正在和一叠小笼包作斗争，似乎没空理其他事。

    呐，永远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喜行不于色，令人琢磨不透，所以相处起来也很有压力感。

    然而，她仔细看了看，学着以何思砚的角度看餐盘，目光却落在了她对面陈可佳的筷子上。

    咦，难不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肉食怪物盯着关雅？

    …………

    正值陆萌冥思之际，陈可佳又将适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于是她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关雅身上。

    知道没法躲过去，关雅认真地回答：“你哥找我，是有事要说？”

    陈可佳“哦”了声，继续道：“我哥这人吧，责任心特别强。你不是在Q.Q上请教过他问题么，他决定将逆袭的必胜绝学传授给你。下周二，他就要飞回美国了。所以啊，小姐姐你就答应呗。”

    “你不是想考北大么？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陈可佳柔声说话，语气那叫一个甜。

    关雅：“……”

    她想不明白，整件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和MIT小哥哥的交流，早就止于上回的Q.Q聊天了。

    她想了想，微笑着说：“既然这样，大家一起去。”

    “那也行。”陈可佳没有犹豫，愉快而又爽快地答应了。

    陈可佳抬头，看着何思砚，终于跟他讲了除“好久不见”以外的话。

    “对了，我哥也有特别邀请你。”

    何思砚淡淡地“嗯”了声音。没有不愿意，但也没有很乐意的语气。

    “诶，你也认识MIT小哥？”在状况外的陆萌一脸懵逼。

    “以前一起参加过物理竞赛。”何思砚说。

    “对了，何笨蛋，你特意过来，是不是有重要的话要说？”陈可佳转换话题特别快，却是自掘坟墓。

    何思砚的目光轻轻地扫过女生们。他开口道:“迟到的签名，什么意思？”

    陈可佳别过脸，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风景，假装被吸引。

    陆萌亦是心虚地低头喝粥，大气也不敢出。

    签名一时爽，抓包火葬场……

    关雅吃好了，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想引起你的注意啊，这么简单的理由都想不到么？”

    何思砚:“……”

    班主任说他要注意下人际关系。现在看来，他的确要好好经营了。

    他看起来难以接近到，她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引起他的注意？

    “你生气了？”关雅问。

    何思砚看了她一眼。

    她看起来似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心里有个声音突然蹦出来。

    ——“淘气。”

    “不要有下次。”何思砚冷淡地说。

    这话是特意讲给陈可佳听的。他知道，第一个捣蛋的人，是她。

    陈可佳感受到一股寒光，尴尬地转过头来。她努了努嘴，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

    “何同学一看就是将来大有成就的能人，签名什么的特值钱的那种。”陈可佳问关雅，“你说对不对？”

    关雅“嗯”了声，点头如捣蒜，补充道:“肯定是千金难求的那种。”

    可惜啊，后来别说是签名，她连男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别说是以后，就是现在，都有好多人拜托我求签名来着。”陈可佳厚着脸皮说，“然后我知道何笨……何学霸不会理会这些嘛，所以啊，所以我就只好自己仿冒了。总不能辜负那些单纯少女们的一颗颗赤诚之心嘛～”

    “最近练得有些走火入魔，连迟到都签错名字了。”陈可佳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她看向关雅和陆萌，问，“你们呢？跟我一样的理由？”

    “咳咳咳……咳咳……”陆萌听到这儿，不小心呛住。关雅连忙帮她顺气。

    陆萌不知道其他人的理由是什么，就她而言，大概是不满何思砚最近的冰山脸，想捉弄下他。

    她很好奇，关雅当时是以什么心情写下的。

    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几个小姑娘手里虽然拿着汤勺，注意力却不在饭碗里。

    她们死死地盯着坐在何思砚对面的关雅和陈可佳，牙齿磨得霍霍作响。

    “23班那个叫关雅的，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么？”

    一次性的筷子被掰扯成两半，在嘈杂的食堂里也不算突兀。

    然而小姑娘黑着的脸，跟大多数享受早餐的学子们大相径庭。

    强压着妒火从眼睛里跑了出来，小姑娘继续愤愤不平：“那她为什么还要缠着何思砚啊？！”

    要不是听说关雅喜欢别人，她早就采取行动了，不至于静观其变到如今。

    “有可能是脚踏两只船。”旁边的人若有所思，小声地说，“你没听江枫说么？何思砚是备胎。”

    “哎呀木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吊死在这棵铁树上呢！”小姑娘的朋友倒是拎得清，“就算何思砚能注意到你，那又怎样？你们的差距那么大，也很难有共同话题啊！你还不如和我一样，追韩流明星呢。”

    “那不一样。”说完，小姑娘倔强地咬着唇，慢慢地涨红了脸。

    排队买的早餐一点也没动，热气渐渐散尽。饿着的肚子正咕噜咕噜地叫唤着。

    两年多以来没对学习培养起兴趣的她，早就对学习什么的不抱希望了。

    可是自从她偶然发现这个男神级的学霸的存在，人像是被扔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修炼了一样。

    慢慢地，她开始期待上学，期待在某个路口见到他，看书也逐渐能看进去了。

    他的存在，就像是一股神奇的力量，将她往脱胎换骨的路上牵引。

    然而最近她发现，男神越来越奇怪了。或许是局外人看得更清楚吧，第六感告诉她，她可能就要失恋了。

    小姑娘信誓旦旦：“不行，我要去解救男神，他这么优秀的人，怎么能给人当备胎呢！”

    “那你打算怎么做？”旁边的女生有些紧张，呼吸都重了起来。

    小姑娘松开的手渐渐紧握成拳，衣角被抓得皱巴巴的。她看着何思砚的背影，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

    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关雅和何思砚一道走。

    “昨晚的流星怎么样？”何思砚这次居然主动挑起话题，关雅挺吃惊。

    “没看到。”她照实说，并没有表现出可惜，“但是，唐灿租了台天文望远镜，看星星的效果还不错。”

    何思砚轻轻地抿了抿唇角，一脸的理所当然。

    他的设备，能差到哪儿去？

    “要是能和你一起看就好了。”关雅说，“你为什么不来？是觉得没意思么？”

    可他明明很喜欢待在天文教室里，连网名都取为“猎户座”——夜空中最亮的星座呢。

    何思砚淡淡道:“不太喜欢集体活动。”

    关雅微低着头，双颊染了浅浅的红晕。

    “那下次，我们两个人一起看。”她说，“我正式邀请你。”

    “……哦。”

    等下一场流星雨，还有一个多月吧。

    “你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

    甜蜜不过两秒，关雅又被逼问了。

    “笔误。”关雅随口编了个理由，发现根本站不住脚，而且比真正的原因更容易引起误会。

    其实，她就是想引起老师注意而已，以此警示那个祸害何思砚的人。她压根没想到，那人竟然是陈可佳。

    何思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

    这得写了多少遍，多么刻骨铭心，才会笔误？

    关雅看了眼手表，离上课还有六分钟。

    “我还得去趟政治办公室拿试卷，我先走了啊。”

    何思砚盯着乱步疾走的女生，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是喜欢别人么？怎么又来招惹他？

    还是说，她朋友太多，这些都只是和朋友的相处方式？.

    周六不上晚自习，何思砚走得早。

    自来熟的陈可佳，主动邀请关雅喝奶茶。

    她提了个关雅无法拒绝的理由。“我给你讲讲我所知道的何思砚。”

    “我们找个气氛好的地方聊。”在学校外面的奶茶店买了饮品，陈可佳对关雅说。

    于是，她带关雅去了顶楼的天文教室。推开窗，能俯瞰整个校园。

    太阳就快要落到地平线以下，最后的阳光落进教室里，给屋子里的各色天体照片镀了层淡淡的暖。

    “高二的时候，我跟家里人吵架了。我离家出走，想去找亲生父母。”

    关雅握着奶茶的手指一僵。她没想到陈可佳一开始就甩爆炸信息，更没想到的是，她淡然得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我跑到省城去，还真的顺着有心人提供的线索找到了我爸。结果啊，命运跟我开了个大玩笑。”

    “……嗯？”她看着陈可佳，动了动唇，最后还是决定做个安静的聆听者。

    陈可佳从小就被陈燃一家收养，他们将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然而免不了一些好事的街坊邻居议论。

    高中的时候，进入青春叛逆期，长期积攒的矛盾，因为一件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被激化。

    陈可佳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那次跑去省城，居然顺利地找到了她的父亲。

    可找到父亲后，她发现他居然是个在逃的嫌疑犯，有暴力倾向，精神还有些问题。

    他隐藏许久的恶行被何思砚做记者的父母爆了出来，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力令他无处可逃。

    父亲起了歹念，想在入狱前报仇。他不知道从哪儿得知，在省实验读书的何思砚，就是那对记者夫妇的儿子。

    精神病父亲勒令她去跟踪何思砚，找准机会对他们家下手。

    陈可佳离家出走的时候没带手机，为找父亲钱也花的差不多了。被看得紧，逃都没地儿逃。

    她只好硬着头皮去跟踪何思砚，还特意装成恰好顺路的样子。

    “我觉得我那时候特别傻。”陈可佳说着说着，眼泪划过眼角坠落下来，滴在了手背上。

    “后来，我就去医院里逃避现实了。”

    关雅问:“什么病？”

    陈可佳轻描淡写:“抑郁症。”

    陈可佳又笑了，笑得没心机，特单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状，里面装了小星星。

    “所以，你转去5班，是因为愧疚？”关雅听故事听下来，顺理成章地得出这个结论。

    陈可佳关上窗，将风挡在外面。

    “是我的一厢情愿，不过，他好像有点怕我。”她摊了摊手，说，“我想着，能帮他做一件事都好。那样的话，我的心会好受一点。”

    “不过啊，我暂时也没想好怎么和他相处。”陈可佳想象不出来，她心平气和地跟何思砚讲话，是什么样子。

    关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隐隐约约觉得，陈可佳的那些奇怪行为，是因为这个理由……

    “你该不会是想撮合我和何思砚？”

    关雅盯着陈可佳，神色复杂。

    她想，MIT小哥哥应该没有那么多戏。

    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是陈可佳却像是个拥有读心术的超能力者，能一下子看穿人的心思。

    她是个会察言观色，会读懂人心的姑娘，还总是出其不意。

    “喂喂喂，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现在不是病人啊。”陈可佳瘪瘪嘴，“我头脑清醒着呢。”

    “我偷偷观察了你们几天，发现啊，何思砚真的是个笨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你不一样。”

    “可是啊，他连自己的心意都意识不到，不是感情迟钝的笨蛋么？”

    关雅难为情地掩面，哭笑不得。

    这时，门外响起砰的一声。

    门被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