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三节课, 李翠娥破天荒地迟到了几分钟。
作为5班的魔鬼班主任,私下里被学生冠以“灭绝师太”名号的李翠娥, 平时对自己要求分外严格。
就算是家里有事,学生们也没见她请过什么假。迟到早退什么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因此, 在那微妙的几分钟里, 5班的班长和英语课代表就“谁去办公室找李翠娥”起了小争执。
奈何两个人都怂, 不敢去拔老虎的毛。争来争去最后也没个结果。
就在二人决定用“剪刀石头布”这种世界通用游戏来做决定的时候, 李翠娥踩着一双红色漆皮高跟鞋, 雷厉风行地踏进了五班。
两人慌忙地收回手, 正襟危坐,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表面上格外淡定, 内里却无一例外地心虚了。
不仅他们心虚, 五班里一小部分搞小动作的人,也有些惊慌失色。
浓郁的香水味飘荡在教室里,原本抱着各种侥幸心理的唐灿, 默默地收好了自己手里的高一英语练习册。
最近他的英语,卡在了瓶颈期, 连带着学习的劲头也一并弱了下去。
唐灿恹恹地抬眸, 瞥见李翠娥脸色不佳地站在讲台边, 又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这是从十七班转进我们班的新同学,她叫陈可佳,大家掌声欢迎欢迎。”李翠娥语速飞快, 眉间挂着不乐意。
表现在嘴上就是,她压根不给这位新同学说话的机会。
李翠娥随意地拿戒尺一指,扭头对站姿十分随心所欲的女生说:“你暂时坐那儿。”
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何思砚身边的位置还空着。
哪知道陈可佳漫不经心地往四组第一排看了一眼,淡淡地挑起眉,似乎并不满意。
她看着李翠娥,目光沉着,语气是那般笃定。“老师,我不想坐那里。”
陈可佳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特别是那个人的旁边。”
不仅是李翠娥,几乎是全班的人都震惊了。
他们班的全校第一,居然……被嫌弃了?!
“哇,这是什么骚操作?!”唐灿听见身后有人低语。
外班不知道有多少女生觊觎某人而挣得头破血流。
“欲擒故纵?”连唐灿的同桌都开始有不正经的猜测。
唐灿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
“你们这些人,脑子里都装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唐灿呲牙,“能往理科实验班里转的人,肯定又是个对学习死心塌地的家伙。”
唐灿看了看何思砚,见他的背仍然挺得那般笔直,姿势毫无变化。接着,他又看了看陈可佳。女生个头高,粗估有一米七。
陈可佳皮肤挺白的,长得不算很漂亮,但是个很有气质的姑娘。她被一件亮红色的风衣裹着,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腿。唐灿光是看着,就觉得冷。
于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是,新来的转班生是个挺有性格的美女。
这时候,李翠娥点了点头,眼里露出颇为欣赏的神色。她没想到这个转班生如此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成绩不好会影响何思砚,主动避开和他当同桌。
“那行。”李翠娥愉快地答应了,她撑起嘴角,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来。“先上课,等中午的时候,你把桌子搬到最后一排去。”
陈可佳这才乖乖地走到了座位上,她从书包里拿出英语课本,翻到李翠娥指定的那一页。
一阵淡淡的香气飘进鼻腔里。何思砚淡漠地眨了眨眼,明眸里闪过一丝促狭。
他听见耳边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好久不见”。他没说话,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倒谈不上紧张,何思砚就是有点不自在。他没想到,上天安排得这么巧,居然让他和陈可佳在同一所学校。
唐灿闻言,盯着前座的两人,睁大了眼睛。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心里默默地在疑惑:“这……又是什么操作?”
陈可佳不喜欢坐前面有三个原因,其一是何思砚,其二便是因为李翠娥。
她讲课的时候,激情满满,常常是唾沫星子横飞,面部扭曲。她看得脑仁疼。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是美术生,一直以来就对自己的文化课要求不高。放任了两年多的结果就是,文化课成绩很差,上课相当于听天书。
转来五班,是父母希望良好的学习氛围能对她有所熏陶。在被熏陶之前,她不想先被香水熏死,以及被唾沫星子淹死。
除了那句“好久不见”以外,陈可佳没多说什么。对于以前的事情,她不想再提起,也不愿意往伤口上撒盐。
何思砚保持着一贯的冷淡,活生生一朵高岭之花。陈可佳也懒得跟他说话,浪费感情。
中午放学,几十号人鱼贯而出,忙着去吃饭,很快就走没了。
陈可佳站起来,挽起袖子,架势十足地准备搬课桌。
明明是空课桌吧,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有点沉。
书包直接是放在外面的,陈可佳最开始连抽屉都懒得看。
这会儿仔细一瞧,发现里面竟然摆着杂七杂八的礼品盒,以及五颜六色的信封。
“我滴个乖乖——”陈可佳将信封随意地拿了几个出来,看到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字,霎时哭笑不得。
她忍不住吐槽:“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写情书这种老掉牙的方式。”
抽屉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外班女生送给何思砚的。
正在这时,有个从放学开始就在五班门口徘徊的女生冲了进来。她叉着腰,俨然一副悍妇的模样。
那女生瞪大她的那双金鱼眼,十分不满地说:“喂,你凭什么搬走这个桌子!”
陈可佳调皮地歪了一下脑袋,微笑着问那女生:“这是我的桌子,我为什么不能搬?”
姑娘很快地消化了一下她的话,狐疑地问:“何思砚旁边原先不是没人么?”
“哦,我回来上课了。”陈可佳淡淡地说道。
“你换位置也好,但是课桌留下。”那姑娘气势汹汹,“这个你不能动。”
“你要是差桌椅,我可以帮你找。”姑娘斩钉截铁地说,“无论如何,这桌子不能动。”
陈可佳垂眸,视线落在姑娘手里捏着的那封近乎变形的天蓝色信封上。
这是要集齐一抽屉情书来感化高冷校草么?
“行,这桌子我不搬。”陈可佳将课桌挪回原位,一脸从容地坐在椅子上,优雅地整平自己风衣上的褶皱。
姑娘盯着她,眼神里竟然泛起寒光。
“你不走?”那姑娘问。
陈可佳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一脸得意地笑道:“对啊,我不走。老师让我们坐这儿,这个位置就是我的。”
“现在虽然是下课时间,但是别人的班级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陈可佳说,“如果你有什么东西让我转交给我的学霸同桌,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个忙。”
“不过,我以明白人的身份奉劝你们一句,一厢情愿只是浪费生命以及浪费感情。”
那姑娘一时间哑口无言。手里的信封已经不是被捏变形的程度了。
姑娘顶着那张气到变形的脸,悻悻地离开了。
陈可佳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眯起眼,转过头去看窗外。
光秃秃的树枝沐浴着秋日的阳光,散发着独特的美感。
或许,坐在这里也不错。她想.
“哇,这个陈可佳还挺拽的嘛。连全校第一都嫌弃,我都有点怀疑我的听力了。”
食堂里,五班的一群男生在讨论今天的奇闻。
“这姑娘以前挺老实一人啊,存在感也不算强。休了大半年学回来,突然就放飞自我了。”有人说。
“你们知不知道,她不想跟何思砚坐的原因是什么?”
“不知道……”不少人异口同声,在等起头那人的回答。
“我跟你讲啊,她的理由超级奇葩。”那人道,“我特意问了的。”
“她说啊——”那人学着女生高贵冷艳的模样,疏冷地说话,“笨蛋是会传染的。她不想连累爸妈给的智商。”
“诶诶诶,可是下午的时候,她不是没搬走嘛。打脸又打得特别快。”
“你知道什么,人家说,反正她都是笨蛋了,也不介意被传染。”
“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便是一阵吵闹的哄笑声。
食堂里本身就不算安静,他们的声音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然而,不远处的关雅和陆萌,却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五班新转了一个美术生,叫陈可佳。”陆萌问关雅,“你知道么?”
关雅一愣,反问:“我应该知道?”
“她是何思砚的同桌。”陆萌递了个眼色。
“那又怎样?”关雅云淡风轻地看了她一眼,问道。
陆萌一时半会儿也答不上来,傻乎乎地笑了两声,将这个话题敷衍了过去。
还不是因为唐灿说,他觉得那个陈可佳暗恋何思砚,她才来试探关雅的。
与其喜欢个只能在网上交流的人,还不如抓住身边的优秀青年。她都想不通,关雅中了什么邪。
陆萌暗自叹了口气,见关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把到嘴边的话,全部给吞了回去。
“对了,你真的要去看流星么?”陆萌拿纸巾擦去嘴角的酱汁,认真地问关雅,“我后来想了想,新闻里说,每小时天顶流量10颗左右。我们就算把脖子都给望断了,也不见得会等到流星。”
“再说了,许愿什么的,也就是寻个心理安慰。”
关雅说:“心诚则灵。”
陆萌笑了笑,“但愿今晚没什么云。”
“要是实在等不到流星也没关系,唐灿租了台靠谱的设备,看看星云什么的,也不至于大家白跑一趟。”关雅想起些什么,便说道。
陆萌只是笑着,有些难以置信。
“就他那个不靠谱的家伙,能租什么靠谱的设备。”陆萌耸了耸肩。
陆萌没想过自己会一语成谶.
晚自习后,校停车场。
“我的车胎不知道被哪个狗崽子给戳坏了。”
唐灿蹲在地上,特悲伤地抬起头,眼里似乎还闪烁着泪光。
灯光一束束地打在他的身上,营造出了一种可怜的氛围来。
“你们谁载我过去?”他看向关雅,朝她递了个乞求的眼神。见她不知为何面露难色后,便换了个问法,“关雅,要不然,我骑你的车载你?”
此时,被“剩”下来的陆萌的余光默默地飘在了准备离开的何思砚身上。
因为今天有人陪关雅回去,他打算先走。
陆萌回过头,一脸无奈地看着蹲着的巨婴唐灿,小声说:“那我怎么办呀?”
何思砚这尊大佛是绝对不可能载她的。:)
唐灿看着何思砚的背影,拔高音量,腔调里带着委屈:“哥们,帮兄弟一个忙呗。”
何思砚转过身来,看向唐灿的目光,沉静而平和。他能体会车胎被人戳的那种感觉,便没有回绝。“你说。”
“载她一程。”唐灿指了指一脸无辜的陆萌,说。
陆萌紧张地看向何思砚,正准备摆手,告诉他不用为难,她可以去坐出租车。
谁知道,对方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这样一来,如果她不去坐的话,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
“谢谢。”陆萌稍微有些底气不足。
唐灿载关雅,何思砚载陆萌。四人就这样出了学校。
因为今天要去等流星,所以他们是一下课未做停留就去停车场了。
于是,在学校里的那段路,陆萌被不少学神仰慕者杀了无数记眼刀。
她战战兢兢地抓着自行车后座,努力和何思砚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这对于陆萌来说,是一趟万分尴尬的路程。
出校门过了第一个路口,唐灿犹犹豫豫着开口:“关雅,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的说话语气难得如此郑重,关雅还怔愣了下。
“没事,你说。”关雅道。
唐灿吃力地瞪着脚踏车,几乎是憋红了脸。
他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你该减肥了。”
关雅:“……”
“何思砚,我骑不动了。”唐灿喘了口粗气,十分自然地偏过头去,对他说,“我们换换吧。”
“你身体好,肯定能载得动关雅。”唐灿扬起脸,冲旁边的何思砚呲牙一笑。他还特别将“身体好”三个字,着重强调了。
关雅整个人当场石化……
在何思砚的后座忸怩着的陆萌亦是目瞪口呆。
陆萌清楚,关雅绝对不重。只能说,唐灿的演技太好了。
路灯下,唐灿的额头,真的都快要冒汗了。
陆萌对于唐灿的一系列举动以及言辞,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如果唐灿现在告诉她,他的自行车车胎是他自己戳破的,她都会毫不怀疑。
依唐灿的意思,关雅和陆萌换了座位以后,他整个人像是瞬间活过来了一样。
轻松地踩着脚踏车,悠闲地哼着小曲,偶尔还夸陆萌一两句。
“哎呀,陆大小姐,你轻得我都感觉后面没有坐人。”
陆萌无语地盯着某人的后脑勺,手下不留情。
“大半夜的,你说这个不觉得瘆得慌么?”她狠狠地拍了他一下。
唐灿呜呜哇哇地喊叫起来,惹得路旁的行人都忍不住侧目。
“陆萌,你吃炸.药.包啦下手这么重!”
关雅看着玩玩闹闹的他俩,似乎有点明白,唐灿为什么要提出交换。
大概是因为,他觉得陆萌坐在这边太压抑了吧。
紧接着,她发现何思砚骑得异常的慢。
关雅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她柔声问:“我很重?”
第二个红绿灯路口,他停下车,等绿灯亮。
“载得动。”何思砚的声音淡淡的,下一秒就被晚风吹散了。
然而,这句话像是千斤顶,砸进了关雅心里。
这潜台词不就是——
她很重么?
_(:3」∠)_
回到家的时候,关雅又问了一次何思砚。
“要不要一起等流星雨?”
果然得到的是心里预设的答案,他不去。
关雅没多做纠结,回家后,就把父母准备好的帐篷拖去顶楼。
夜风虽凉,但在承受范围内。关雅爸妈特意给他们准备了几床毯子。
唐灿接了个电话之后,说去拿租来的专业观星的天文望远镜,就跑下楼去了。
跑到半路,他压着声音跟何思砚讨价还价。
“兄弟,江湖救急!难得今晚天气状况这么好,你就大方一点把设备借给我嘛。”
他先是撒娇,“咱们两个从小玩到大,谁跟谁呀!难道这么铁的关系不值一台天文望远镜?”
对方轻飘飘地“嗯”了一声,尴尬挠得他五脏六腑都是痒的。
人差点就重点不稳摔下楼梯。
唐灿没招了,只好使出杀手锏。
“我有五十张烤肉券,每天不重样的,都送给你。”
电话那边的人仍然无动于衷。
“你忍心让两个女生看不到星星,一起抱在被窝里哭?”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别弄坏了。”何思砚说。
“那你开门,我在你家门口。”唐灿森然一笑。
“你会用么?”何思砚开门,指了指他身后的天文望远镜。
唐灿仔细端详了片刻,诚实地摇了摇头。
屋子里的光是
46、Chapter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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