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帘幕圈出一小片清静的天地。他们俩围着木桌, 面对面地坐着，中间散着试卷和草稿纸。

    深棕色的长木桌表面, 木料的纹路清晰可见。桌上摆着一个玻璃杯，杯里盛着蜂蜜柚子茶。

    何思砚垂着眸，注意力集中于笔端。他在等她的回答, 余光不经意间瞥到玻璃杯里映出来的人。

    撑在桌面的手肘, 慢慢地往他这边倾斜着。

    耳边的空气越来越安静, 安静得好像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你看清了么？”何思砚说着, 轻轻地微抬起头。

    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和关雅的撞在了一起。

    她的脸停在离他十公分的地方,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

    “你以后审题……”何思砚愣住，以至于到嘴边的后半句叮咛没能说出口。

    心里面溢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何思砚动了动因为惊诧而僵住的手指，略显迟缓地抄起桌上被数学符号填满的草稿纸, 隔在她和他面前。

    “你以后审题, 多注意隐含的条件。”何思砚定了定神，徐徐道。

    被草稿纸上的抛物线拉回神的关雅，慌忙地拿过何思砚手里的纸, 坐到原位上。

    她低下头，装出一副仔细研究的模样。她刚才像是鬼迷心窍了, 差点就要伸手去捏他的脸了。

    就像曾经在梦里演练过许多遍的、遇见偶像的场景一样。

    “奥黛丽·赫本太漂亮了, 我刚才看入了迷。”关雅尽量压制住心里喷涌着的欣喜, 十分自然地笑道，“不好意思啊。”

    干净的墙面上挂着几张赫本的黑白照片，一颦一笑, 的确美丽动人。

    何思砚拿起笔，笔端在她面前轻轻地敲了两下。

    “认真点。”他说。

    关雅琢磨完何思砚写的解题步骤，霎时茅塞顿开。

    “这个解题思路好棒！既有条理又不容易出错，不愧是学神啊。”

    关雅改完错题，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给何思砚点了个赞。

    她的眼里装着小星星，崇拜之情悉数表现在了脸上。

    何思砚撇开眼，低头看手中的英语试卷。

    他的右脸颊不知为何竟微微发烫起来。

    索性拿单手撑着下巴和脸颊，换了个随性的姿势。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关雅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唇，问。

    之前都是他在帮她解惑，何思砚都没怎么问她英语的事情。

    明明都说好了互相补习来着。

    何思砚翻了翻试卷，默默地递过自己写的作文。

    前面的题目，一不小心都写对了……

    好像，也没什么可问的。

    何思砚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一个MP3，插上了耳机。

    “我现在开始做听力部分。”

    何思砚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

    “嗯。”关雅轻轻地发了个单音。

    在过去的三个小时里，学神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写试卷，其他时间都拿来看书和帮她讲题上面了。

    而她，说好的限定一小时完成的试卷，足足写了两个小时。怀着那种亏欠的心情，她看作文看得十分认真。

    字迹漂亮，卷面分自然是不用说。总体来说，他的作文没什么大问题，有些小细节再修改修改就OK了。

    她怎么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俩的交换，是不对等的呢？

    她的数学提升空间大，存在的问题也多。而他的英语，已经足够好了，根本不需要她的帮助。：）

    何思砚写完了听力题，放下笔，把自己写的答案递给关雅。同时，他拿过关雅批改过的作文，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女生的唇紧抿成一条线，红笔划过一个个选项。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何思砚。

    “怎么了？”何思砚的眼尾微微上扬，放下手里的黑色碳素笔。

    关雅放下答案纸，恍然大悟道：“何思砚，原来你的弱点是听力啊。”

    “你错了整整十道题诶。”

    女生的惊呼声落入他的耳里。

    “嗯。”他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很自然地问，“关于听力，你有什么好方法么？”

    于是，这天晚上，他们以如何提高听力的话题愉快而和谐地结束了这次补习。

    关雅终于感觉到了互帮互助的气氛。

    “我回家以后，给你分享一些不错的听力资源。”推开咖啡馆大门的时候，她笑着说。

    然而，话才刚说完，她的人就被一阵冷冽的妖风袭击了。

    暮色苍茫，冷风一阵接一阵地吹过来，顺着衣袖和领口，灌进她的身体里。

    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最低温度是20度来着，所以她放心大胆地穿了秋款连衣裙。

    针织外套也比较薄，不怎么挡风。

    关雅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

    “你等我一下。”何思砚转身往店里走，像是有东西忘了拿。

    关雅关上门，坐在门边的沙发上等他。

    白天和她撞衫的女生，抱着两本书，和朋友并肩走出来。

    到门口的时候，她打量了关雅好一会儿。

    那高个子姑娘的朋友低声笑道:“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说着，她就挽起那高个子姑娘的手，两人一起趾高气扬地走了。

    高个子的小眼睛里透出得意的神色。

    关雅:“……”

    她一脸懵逼地坐在原地，直到何思砚走过来，递给她一罐铁盒装的热咖啡。

    何思砚盯着关雅略微有几分苍白的脸，说:“拿着。”

    咖啡握在手里，捂得手心都热热的。

    一阵暖流从手掌心窜到了心里。

    “谢谢。”关雅扬起脸，唇边漾出清新可爱的笑容来。

    “走吧。”何思砚拉开门，率先走了出去。

    “一亩方糖”离他们住的小区不算很远，走路的话，大约五百多米的距离。

    关雅在凉风里十分凌乱地走完了这段路。

    何思砚送她到楼下，说完再见以后，他被关雅喊住了。

    “你等我一下。”关雅把咖啡塞到何思砚手里，语速飞快，“我有很重要的东西给你，你稍微站一会儿。”

    说完，她提起裙边，像是个在八百米冲刺的运动员，飞快地跑上了楼。

    何思砚看着女生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深邃得望不见底的眼睛里，落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眸光不缓不慢地落在手里的咖啡上，它尚有余温。

    何思砚挪了挪咖啡罐，看见右手手掌中央有一道浅淡的痕。

    他的脸上，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过的温和。

    寒风瑟瑟，引得他身后的小树的枝条不停地在颤抖着。

    关雅从房间里找出前些日子买的一袋零食，抱着零食下了楼。

    女生顶着红扑扑的脸蛋朝他跑过来，塞给了他一袋沉甸甸的零食。

    “补齐假期的份。”关雅气喘吁吁道，“希望你能喜欢。”

    “如果你要扔，那就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扔。”见何思砚没什么表情，也没啥表示，关雅愣了下，说。

    “不会。”何思砚拎着零食，心平气和地说。

    就这样各自回了家，关雅帮沈秀莲准备晚饭，何思砚则自己拿着菜谱在厨房里研究。

    做饭做到一半，何思砚的手机震动起来，来了短信。

    发信人，关雅。

    “你觉得撞衫可怕么？”

    何思砚不假思索地打了一行字。

    发送。成功。

    随手将手机放在案台上。

    手机短信页面。

    显示着一行刚发送的字。

    “同样的衣服，你穿着更好看。”

    何思砚一回头，锅里的鸡蛋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