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狂风大作, 风和窗户玻璃碰撞、摩擦，发出阵阵呜咽声。

    绿树被吹弯了腰, 树叶正飒飒作响。

    何思砚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前倾斜一个弧度，凝眸看了那条手机短信好一会儿。

    不是“晚安”或者其他的什么话。

    而是——

    “你有八块腹肌吗？”

    以前, 他对这种无趣的高中生活里无聊的人际关系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然而现在, 或许是深夜的缘故, 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的“求知欲”, 将他的淡定一点点吞没。

    指甲干净整齐, 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 扛过相机，按过快门，从歹徒手上抢过刀子, 掌心里还留着划痕, 碰的力道重些便会引起疼痛。

    而这双手，现在正在智能手机的浏览器里，打下了这样一行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文字。

    ——深夜, 女生问男生有没有八块腹肌，是什么意思。

    他真的不知道答案, 所以……很想知道。

    这是一家名叫“有求必应”的网站。

    当你输入问题时, 网络另一端会有无数夜猫子以及时差党来回答你的问题。

    那些答案仅仅供你自己可见, 保密性还是不错的。

    一分钟过去了。

    页面再次被刷新。

    几十条答案涌现出来。

    何思砚开始逐条浏览。

    ——健身广告？30天帮你打造八块腹肌，赢完美身材之类的。

    八块腹肌什么的，他并不是没有。

    假设不成立。Pass。

    ——她大概想和你一起做特殊运动。:）

    ——有的话, 你给摸么？[冷笑]

    ……没营养。Pass。

    ——她想撩你。

    ——她喜欢你。

    ——她想追你呀。

    三连击。

    何思砚怔了怔。

    心湖里被扔了颗小石子。

    水面的涟漪渐渐扩散开，成了更大的圈。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手受伤的这几天，她比他还要紧张。

    “无视女生的心意，是要倒霉的。”

    唐灿的口头禅，忽然闯进他的脑海里。

    何思砚闭上眼睛，单手撑着头，蜷曲着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内心一阵骚乱过后。

    他渐渐恢复理智，看后面的答案。

    ——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朋友？家人？陌生人？[摊手]

    仅仅是，能一起回家，顺便说上一两句话的……同学关系。

    他伸手去抓闹钟旁边的东西，却只捏住了一片虚空。

    哦，今天没有零食。

    ——真心话大冒险？恶作剧？别想太多。:）

    看到这儿，何思砚终于释然了。

    他拿出手机，在短信回复页面输了一个字，又删掉。

    他把关雅的号码，存进了通讯录，然后关了手机。

    与此同时，刚刷完数学题的关雅，整个人都是疲惫的。

    她在任务记载本上画了个红色的勾，不经意地瞥到那串号码，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总之，今天是非常开心的一天呐。

    除了，那个无聊的小插曲。

    好几年没联系的初中同学，又开始给她推销塑身产品。

    吃药吃出八块腹肌这么不靠谱的话，也能说的出来……

    “不仅你自己能用，还能造福一家人。买我的产品没错的，都是同学，况且你当年还给我抄过作业，就算你个九九折。”

    Q.Q轰炸完，那人就开始发短信。

    关雅烦不过，就回了她一句“你有八块腹肌吗”，然后十分果断地将她拉黑了。

    天边传来一道惊雷。

    关雅吓得哆嗦了一下。

    不多时，暴雨如注，用力地砸着地面。

    关雅检查了下门窗，躺到床上，准备拿手机刷几分钟的时事新闻就睡觉。

    别国又发生了爆炸案，死伤惨重。关雅看得有几分心情沉重。

    退出新闻网站，她点进短信，打算把无聊的广告或者诈骗短信清理掉。

    本来，给何思砚发完信息以后，她很期待看到他的回复来着，结果一个“嗯”都没有。

    关雅就放弃了挣扎，沉下心来做学习任务。

    然而，当她打开短信，看到那句熟悉的话，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她居然把那句“你有八块腹肌吗”发给了何思砚！

    关雅的心里，一团蘑菇云爆炸了。

    她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沉重来形容了。

    她听着外面的雨声，盯着那条短信后面的空荡，在心里暗自祈祷他还没看见。

    “对不起，我发错人了。”她回复。

    短信一发完，她就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肯定要被误会成轻佻的人了。一般人都可能会往奇怪的方向去想吧。

    不过，转念一想，何思砚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应该不会在意，也不会多想的。

    如果她再一五一十地描述整件事情，似乎显得她多此一举了。

    想通透以后，关雅的心里舒坦了不少。

    她放下手机，关了房里的灯，很快进入了梦乡。

    窗外，雨一直下着-

    这是唐灿第一次看见何思砚趴在桌子上睡觉。

    以前说到大课间跑步，他都是最积极的那一个。

    和所有人一样，每天学十多个小时，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都没打过瞌睡的人，居然打破了一次惯例。

    他除了感冒找不到合理的猜测。

    操场上响着运动员进行曲，上千名学生正围着橡胶跑道缓慢跑动着。

    迎面碰上唐灿，和关雅一起跑步的陆萌，好奇地问他:“噫，怎么没看见你的好哥们？”

    “他好像感冒了吧。”唐灿说，头发随着身体的律动一起一伏。“昨晚下那么大的雨，突然降温嘛。你们也要注意保暖啊。”

    陆萌喘了口气，吐了吐舌:“我觉得穿这么厚跑步更容易感冒。”

    关雅至始至终没插话，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跑步速度。

    陆萌和唐灿在后面，气喘吁吁，却怎么也跟不上。

    “关雅这是要八百米冲刺么？她腿又不是特别长，怎么跑那么快呀？”唐灿说。

    陆萌吐槽:“一米六五在女生里面算高了。”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了。

    关雅趁着大家都在操场上，偷偷跑到医务室，买了几包感冒冲剂。

    五班里没有人在，少年趴在课桌上，脸深埋在双臂间，只露了个后脑勺出来。

    天色阴沉，窗户紧闭着，玻璃上结了层雾气。

    她听到了他的呼吸声，安稳而平和。

    关雅把感冒冲剂放在他的桌子上，轻手轻脚地走出了23班。

    23班里，同样逃了跑步行程来睡觉的史约翰，揉了揉眼睛。

    他伸长脖子，闭上眼睛又睁开，见对面根本没人，咕哝道:“我TM怎么大白天也开始做梦了？课代表怎么会从5班里出来呢？”

    何思砚醒来时候，看见桌面上有几包绿色的感冒冲剂。他放空了一会儿，单手拎起那些药，面无表情地扔进了旁边的空抽屉里。

    感冒冲剂和七八封情书堆放在了一起。那些情书，是月考表彰大会后，他陆陆续续收到的。

    抽屉里，手机震动了一下。

    何思砚正好要拿书，看到手机屏幕亮起，淡淡地瞟了一眼。

    新短信，来自关雅。

    ——八毛钱，不用还了。

    何思砚眸光顿了两秒，不动声色地抽出书，放到了桌面上。

    右手轻轻地往旁边移了移，耳朵里落了动静，他又默默地将手缩了回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走进教室，叽叽喳喳炸开了锅。

    唐灿跑进教室，见何思砚好端端地坐着看书，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如释重负地说:“原来你没事啊。我还以为你感冒了呢。”

    “啊，我刚才看见战友，还跟她说，你好像感冒了。我这张嘴啊，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唐灿像是想起什么来，懊恼地拍着自己的嘴巴。

    他观察很久了，觉得关雅肯定对何思砚有好感。本来想助攻来着，结果老是弄巧成拙。

    “关雅不会觉得我骗她吧？”唐灿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小声地嘀咕起来。

    何思砚翻着书页，余光却幽幽地落在了旁边的抽屉。

    “话说回来，何思砚，你昨天睡得很晚么？怎么回事？”这种情况很少见，唐灿十分好奇，倾身过去准备听答案。

    窗户上的水雾模糊了外面的风景，衬得一旁的人也有几分朦胧。

    何思砚平静地回答道:“刷题。”

    刷题是能使他沉静下来的最有效的方法。

    “该不会一高兴就写了大半夜吧？”唐灿惊诧地张大嘴巴，见何思砚不回答，就当他默认了。

    唐灿扶着桌沿的手一个不稳，差点连人带桌一起给倒了。

    就算世界末日，他也绝对不会写题写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上课铃声响起，李翠娥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拿着戒尺指了指，厉声道:“唐灿，你给我坐好！”

    唐灿乖乖地坐回去，不经意间看见了前面抽屉里的信封和感冒冲剂。

    他盯着何思砚的背，顿时唏嘘不已。

    为什么都是优秀青年，有人无心恋爱却桃花不断，有人渴望爱情却无人问津？

    此时，李翠娥的魔音正通过扩音器传至五班的每一个角落。

    唐灿虎躯一震，收了收神。

    “针对大家国庆前报名参加的英语竞赛，学校组织了培训，占用自习课和周末休息的时间，想参加的自愿。”李翠娥站在讲台上说，“今天放学之前组长统计好名单交上来。”

    “我的建议是，想要参加自主招生的同学，最好来参加培训。到时候如果得奖了，至少申请学校能有点优势。”李翠娥说着，继续道，“对了，培训班会按照大家的英语成绩重新分几个班，有针对性地教学。”

    “这样的话，我们北大三人组是不是有机会聚在一起啦？”唐灿轻轻地敲桌子，小声地对何思砚说。

    何思砚：“……”

    没过几秒，身后果然传来一阵扼腕叹息。

    “突然忘记我英语只有四十几分了。”

    “我就安安静静地做分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