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致怒吼:“为什么还是燕北骄在的这一世?”
皆无很无辜:“……他是注定要统一天下的人。”
陈致继续吼:“有本事他自己统一呀!靠别人的助力算什么天道之子?!”
皆无说:“这个, 运算的结果, 本应是单不赦转世, 继续辅佐他。但是, 单不赦现在在地府赎罪, 这个位置就空了出来……”
陈致送他两个字“休想”!
皆无说:“所以, 我换了一个任务给你。很简单的, 你只要安静地当个隐世高人, 把孩子带大就可以了。”笑眯眯地带他下凡,去了隐世高人的家。
……
去他娘的安静当个隐世高人, 把孩子带大!
陈致愤怒地抓下隐世高人家的门板, 冲着门前的一老一少, “梆梆梆”地往地上砸:“让他滚!马上滚!立刻滚!”以为他没见过崔嫣小时候的样子吗?
那鼻子那眼, 连发型都一模一样,瞎子都看出来还是燕北骄这货!
皆无用力地捅了一下陈致的腰, 干笑道:“哈哈哈哈哈……陈道友说笑的。你和容韵小公子放心住下,他一定护你们周全。”
被陈致吓了一跳的老管家慌忙跪下磕头。
燕北骄转世的容韵默默地看着陈致一眼, 跟着跪了下去。
皆无抓着陈致的胳膊,微笑道:“拜师的头都磕了, 陈道友就算收下这位徒弟了。”
“我……”陈致一开口就被皆无堵住了嘴巴。
皆无对一老一少道:“你们自便,我与陈道友有事要谈。”拉着人去了后山, 一停下, 陈致的大门板就拍了过来。他闪身躲开,无奈道:“你冷静点听我说。”
陈致用掰成两段的门板来回答。
皆无说:“天道之子并不是天道赐予某人的身份,而是天生龙气, 能为天下开创盛世、奠定几代昌运的人选。普通人为帝,是吸收万民之气,凝聚为龙气,而他们是将自身的龙气散播于万民。这样的人千年难得一见,故而纵有天道看护,人间难免昏君、暴君临世。”
他见陈致面色凝重,又道:“天道重启说来简单,其实要持续十二年的运算。这十二年,毕虚要不断倾注神力,极耗心神,无力照拂人间。因天道与天臣的隐遁,失去束缚的人间战火纷飞、争战四起,比陈朝更为黑暗。天道法则,事不过三,从燕北骄到崔嫣到容韵,如今已是第三世。若这一世容韵不能为帝,人间恐怕要再乱数百年才能等到下一位天道之子来结束乱象。”
陈致沉默许久,才说:“若我没有给崔嫣喂下那碗血……”
皆无摇头:“崔嫣体内的龙气被妖丹打压。只要他不取出妖丹,纵然不死,也护不住这天下。”
所以,黄圭一开始的要求就是挽回入妖道的崔嫣。
陈致皱眉道:“如果当初我没有死守凉州,单不赦没有触怒上天,那么……”
皆无说:“身为凉州太守,你死守凉州,保护百姓,忠义仁信,天道都为之动容,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没有任何不当之处。欠债一说,是我失言。然而,天下苍生于水深火热中挣扎了百余年,是时候还天下一个盛世明君了。”
陈致心事重重地跟着皆无来到前院。
老管家与容韵正坐在石墩上说话,见他们到来,连忙停口行礼。
陈致无声地盯着那张与燕北骄、崔嫣如出一辙的脸,忽然拉着皆无重新到后山:“不行!做不到!你另外找人来干这活儿!”
皆无说:“两个坑,一个代替单不赦,辅佐他一辈子;一个就当个奶爹,养他到十五岁。”
“他今年几岁?”
“七岁。”
陈致在小肚子里算账。
皆无拍拍他的肩膀:“二十年也不过是一眨眼,何况八年。再说,你是师父,他是徒弟。你有仙术,他没记忆,怎么养徒弟还不是你自己看着办,只要不出格、不出事……”他给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陈致说:“你这二十年上哪了?”
皆无长叹一口气,负手望天,不欲多说的样子。
陈致说:“让容韵滚。”
“……咳,我刚才只是在思考怎么样将这二十年的故事说得精彩纷呈。”
“那你考虑好了吗?”陈致捡起刚才丢在地上门板“啪啪”地拍,碎石、木屑迸溅。
皆无感慨道:“我在盒子里思考了一下人生,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二十年过去了。”
陈致呵呵一笑,转身就走:“让容韵滚滚滚。”
皆无慌忙拉住他:“南山神君感应到我被关在盒子里,把我救了出来,但是我的心志受了些许影响,所以闭关了一段时间。”
陈致说:“心志受影响是什么意思?”
皆无含糊地说:“我是南山神君的一道执念。”
陈致脑子一转,补出一场大戏:“你对寒卿的执着动摇了?”
皆无沉默了会儿说:“你认为执念是什么?”
“是你啊。”
“……”
陈致拉住要走的皆无:“正到要紧关头,再说一点嘛。”
“什么要紧关头?”
“我能够感觉到,你正准备打开心门,向我袒露你复杂而斑驳的内心世界。”
皆无拒绝:“那是你的错觉。以我们肤浅的交情与认识,不足以支持这么深入的话题。”
“你刚才问执念……”陈致一改嬉皮笑脸,说,“大概就是燕北骄想要一统天下,单不赦想要报仇雪恨,而我……想要振兴家族吧。”
皆无呢喃道:“你们都事出有因。”
陈致说:“你是想表达,你对寒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吗?”
皆无拍拍他的肩膀:“早晚要面对的。忘了燕北骄与崔嫣,把他当作普通的任务对象就好。”
“那你们怎么不给他换一张脸?”
“他这辈子的娘就是他上辈子的娘,我有什么办法。”
“他娘呢?”
“哦,忘了跟你眼下的局势。”皆无说,“崔嫣驾崩后,燕朝内乱,年家等京城老牌世家意图复辟陈朝,被黑甲兵大清洗,双方血战两日,死伤无数。江南几大世家趁机拥护西南王之子占据两广。又有绿林中人效仿高德来与张权,揭竿而起。如今,黑甲兵的势力已经退缩到开封、保定一带。容韵,是江南容家的后人。容家因反对支持西南王,被几大世家联手排挤打压,他的父亲在一场械斗中丧命,母亲殉情而死。他身上藏着容家的巨额财富,正被其他世家的人追杀。原本,应该由隐居四明山的廉光道人陈悲离收为徒弟,但是天道运算结果出来之前,陈悲离就已经被打落了畜生道,转世为螳螂了。”
陈致目瞪口呆:“什么样的人竟然会被打落畜生道,转世为螳螂?”
皆无说:“都是前世造的孽。”
陈致说:“容韵这辈子又死爹死妈的,也是前世造的孽?”
皆无叹气:“虽然天道给了他三次机会,但是,过程会一次比一次更艰难,必须谨而慎之。你身为老师,必须抓紧他的课业,该学的一定要学起来。”
“什么是该学的?”
“书已经放在书房里了,不管你照本宣科还是另辟蹊径,都要让他学会。”
陈致无奈道:“我知道了。”
“你适应的时间不要超过三个月。”
“为什么?”
“老管家还有三个月的阳寿。”
“……”
陈致回到前院,站在角落里盯着容韵的脸看了半天,闭上眼睛默念:他只是个陌生人,陌生人,陌生人……
“陈真人。”
老管家发现他的存在,忙迎了上来。
陈致睁开眼,就看到容韵站在老管家身后,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别以为头上插两根狗尾巴草我就把你当成兔子!
陈致吐槽完,觉得自己对一个“陌生人”表现得太自来熟,不符合双方“初见”的设定,于是整理一下衣服,努力营造出世外高人的明师风范,慢悠悠地走过去:“我这里规矩多,你若坚持不了,趁早滚蛋。”
容韵当场想滚蛋,被老管家拉住了。
老管家说:“公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真人立下规矩,是为了磨练心性,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容韵只好老老实实地说:“谨遵师父教诲。”
险些伸手去拉容韵的陈致庆幸自己动作慢,又觉得老管家只剩下三个月阳寿,实在太可惜了。“规矩的第一条就是,我说的话,不论对错,你都要听从。”
容韵委屈地看向老管家。
老管家向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容韵只好说:“是。”
陈致说:“第二,以后这座山上的所有杂物都要你一人打理。”
容韵吸了口气,道:“是。”
陈致说:“第三,按时完成课业,若是有一日懈怠……”慢条斯理地抽出了长鞭。鉴于向皆无挥鞭的失败教训,只是温柔地抚摸鞭子,没有抽出去示威:“此鞭会给你深刻的教训。”
容韵躲到老管家身后,惊惧地看着他。
看着那张令人咬牙的小脸蛋泪花闪烁,陈致突然找到了为人师表的意义。
山上一共有两栋房子,一大一小。陈致独占了大的那栋,卧室、书房、花厅、观景亭等,一应俱全。容韵与老管家窝在小屋里,隔壁就是厨房、柴房与茅房。
但是,第一夜陈致住的并不舒服。
因为卧室的门被拆了,山风呼呼地吹,冷不冷另说,主要是响。
他半夜起来盯着容韵的门板看了一宿,终于不忍心让老管家挨冻,忍住了拆下来按在自己屋里的冲动。但是第二天起来,他布置了第一个作业——给自己的卧室造一道门。
为了找个任务,容韵得到了一把小斧头。
陈致将老管家请到花厅喝茶,趁机打听局势,老管家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目光一直往外,看到容韵抱着斧子摔了一跤,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陈致扫了外面一眼,道:“他的力气可比同龄人小多了。”
老管家见容韵重新站起来,才放心地坐下:“公子出生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皱着眉头不肯哭,吓得老爷夫人差点以为……不大好,过了两个月才好。之后夫人一直没再怀上,公子是家中独苗,自然被爱若珍宝,别说拿斧头砍树了,连剪刀都没拿过。”
陈致握着杯子,笑了笑:“听起来,他童年过得不错。”
老管家叹气道:“若非乱世,公子这一生大富大贵,是半点苦头都不必吃的。”
“乱世”二字刺得陈致眉头一跳,脸色沉了下来,许久才起身走到门口,对着半天才削下一片树皮的容韵说:“一木不伐,何以伐天下?”
容韵握着斧头的手微微一抖,迷茫地看着他。
陈致说:“先去灶房准备午膳。”
老管家偷偷摸摸地往外走。
陈致叹息:“有劳老人家了。”
老管家这才松了口气,去厨房帮忙。
午膳是葱油拌面,味道一般,但是对着老管家和容韵战战兢兢的脸,陈致一句责难的话都没有说。
用膳之后,陈致决定开课。
课堂设在观景亭,天地开阔,遥望青山,令人心胸舒畅。
陈致问他学过哪些书,容韵回答之后,书房里一半的书都可以丢了,剩下的一半,陈致挑挑拣拣,决定开讲《六韬》。
惧于陈致的“鞭”策,容韵学得很认真。
课后,老管家找到陈致,支支吾吾地问:“真人打算何时传授公子衣钵?”
“嗯?”
“据说,学道要趁早。”
学道?!
老人家,你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想法?
陈致瞠目结舌。
老管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是为了容韵的未来,还是咬牙继续:“《六韬》虽是著作,但小老儿学识浅薄,看不出对公子道途的助益,还请真人点拨。”
陈致半晌才道:“你希望他修道?”
老管家一脸疑惑,似乎在问:你是道士啊,不然咧?
幸好他没有真的问出口,因为陈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致只好用“我自有用意”这种毫无诚意的万能句打发他。
到了晚上,他去天上找皆无算账。
照惯例,先到仙锦池。
他才靠近池子,池水就哗啦啦一阵翻滚,寒龙露出水面,连带泼出了将近半池水,把陈致当头浇成了落汤鸡。
“……”陈致微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转身就跑。
寒卿动作比他更快,抢先一步挡在面前。
陈致只好站住:“大神有什么事吗?”
寒卿闭着嘴巴,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你来此作甚?”
作甚?作死。
陈致干笑道:“突然想起此地风光明媚,令人心旷神怡,一时情难自禁,走到此处,打扰了大神休息,实在是不好意思。”
“你来找皆无?”
陈致紧张道:“你又找到了一个新盒子?”
寒卿直起身,目露寒光,身上的冷气几乎要将湿漉漉的陈致冻成一座冰人,半晌才说:“你见到他,让他来见我。”
也就是肯放他走了?
陈致满口答应,头也不回地跑了。
下一站黄天衙,依旧是留守仙童留守。
他一见陈致便说:“找皆无吗?他回南山了。”
陈致眼睛一亮,凑过去,小声道:“你知道他和寒卿……”
仙童跟着压低声音:“我不知道啊。”
两人缩着肩膀对看了一会儿,陈致嫌弃地站直身体:“你一直待在天宫竟然连这么点小事都不知道。”
“就因为是小事才不知道啊。”
陈致:“……”好有道理。
仙童说:“我只知道皆无回衙门处理了二十年堆积的杂事之后,就去南山了。”
陈致又弯腰低声说:“他回来之后没有去仙锦池?”
仙童说:“他一回来,寒卿的爱慕者就跑来闹了一通,差点被打,怎么还可能去!要不是皆无仙力被封印,这些小仙来一个打一群。”
陈致突然觉得不对:“皆无仙力被封印……”
仙童点头:“你不是知道的吗?因为害寒卿受伤,所以被毕虚大神封印了。”
陈致疑惑。之前皆无跟他下凡,分明是用仙力吸走了姜移体内的晦气。
仙童继续喋喋不休地说:“我们黄天衙在天界有头有脸,也要名声的。”
不管什么原因,皆无仙力没有被封印是好事吧。
陈致没有深究,转而想到,虽然皆无轻描淡写地带过他在南山养伤的那段日子,但二十年的时光,怎么可能真的轻描淡写?顿时脑补了一段皆无心痛到绝望的感情戏,在赶去南山的路上,特意到人间夜市顺手买了一些小点心。
到了南山,南山神君依旧在闭关,皆无被放在神宫里散养。陈致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提着串葡萄一颗颗地往嘴里塞:“我一直好奇一件事,为什么你不用执行任务。”
皆无眨眨眼睛:“因为我有官职。”
陈致:“……”
皆无坐起来,接过他手里的点心:“给我的?”
陈致说:“我以为你正伤心欲绝地躲在被窝里咬手帕,所以买点东西安慰你。”
皆无一边吃点心一边好奇地问:“为什么?”
陈致斟酌着说:“我去过仙锦池。”
皆无眉头微皱。
“寒卿想见你。”
32、师徒之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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