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140、Sea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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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安奇庄园的二楼, 分布着有这个庄园最重要的几个房间。

    男主人的书房,男女主人的卧室, 以及会见重要客人的会客室。

    除这三者以外, 哪怕是伯爵两个儿子的起居室,也没有获得涉足此地的资格。

    时值深夜,连维系庄园运转的佣人都去休息了。

    二楼会客室的灯却一反常态地亮了起来。

    循着从窗缝中透出的光向里看去, 能看见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 精致的提花地毯, 一张玫瑰躺椅被放置在靠近窗户的位置, 玫瑰躺椅的正对面是一处茶歇处, 有一张小圆桌和两把扶手椅。

    它们的背后,一副巨大的圣母玛利亚画像嵌于雪白的墙面。

    如今, 这个布置奢华的会客厅内,一位身着浮夸衣物的苍白英俊青年站在圣母玛利亚的画像之下。

    他手里托着一只装有猩红液体的玻璃杯,杯中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灯光之下, 这液体的颜色古怪, 沉凝, 不像是红酒, 更像是血液。

    会客厅中,除了客人在, 主人也在。

    莱茵的兄长正将这位客人迎接。

    他卑躬屈膝, 满含谦卑:“……我的大人, 这就是我要告诉您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 莱茵突然拥有了仿佛高贵的血族一样的能力,他悄无声息,几乎融于黑夜,速度变得比飞鸟还快,他好像被转化了。”

    “现在我很担心,他是否发现了之前的那些事情,”

    客人并没有很在意兄长的话语。

    他啜了一口玻璃杯中的血液,露出嘴中两颗尖牙。

    这竟是一个吸血鬼!

    兄长将自己的腰弯得更低了。

    他和这位客人说着有关莱茵的事情,是因为在莱茵的事件之中,这位客人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对方是血族。

    对方曾和莱茵有龃龉。

    这个过去说起来比较好玩。

    莱茵是天才,这一位也是天才。

    在一次教会的考核之中,新的天才打败了旧的天才,人们抛下失败者,将鲜花、掌声、以及目光全部投向胜利者。

    从云端到谷底,只需要一场战斗。

    于是失意的失败者愤而离开光明,投向了黑暗的怀抱。

    这是一个混乱又秩序的年代,这里伫立一座华美又腐败的城市。

    白昼之下有光明的教会,黑夜之中当然也有黑暗的血族。

    失败者投奔黑暗的怀抱,成为了新生的血族。

    兄长花费了一些功夫,才将这个人找到。

    他千方百计寻找这个人的理由再简单不过。

    嫉妒并不止发生在与莱茵敌对的人身上。

    他亲爱的弟弟啊,比他小五岁的弟弟。

    从小时候开始,就表现出比自己这位兄长更多许多的天赋与特质。

    他容貌俊美。

    他的银发,他灰蓝的眼睛,甚至他匀称健壮的身体。

    还有他富含气质的言行。

    还有他天才的头脑和天才的学习能力。

    他身上好像没有一处不被人追捧。

    教会的高层青睐于他,传出要破格将他提拔的消息;王国的公主追求过他,希望能与骑士誓约成婚。

    主钟爱于他。

    这一切的一切,如何不让人嫉妒?

    尤其当兄长发现,父母的目光越来越多的集中在莱茵身上,身为伯爵的父亲动念改变遗嘱的时候,嫉妒的毒蛇咬中他的心灵。

    他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

    他找到了和莱茵有仇的血族,本来打算说服血族暗杀莱茵。

    但正在此时,他听到了另外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

    教会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莱茵,至少自觉地位岌岌可危的骑士长对莱茵颇有意见。

    光明与黑暗天生对立,但教会与血族却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得打个你死我活。

    他简单的计划变成了大胆的计划。

    他同时联络血族与骑士长,说服了他们共同加入对莱茵的计划之中。

    骑士长找个由头直接将莱茵逐出教会。

    血族趁此机会在莱茵身上烙上黑暗的痕迹。

    骑士长驱逐了一个能够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后起之秀,且不会在教会的后续调查之中惹来怀疑,他保住了自己的位置。

    血族对莱茵进行了为时不晚的复仇,被赶出教会的莱茵会在同时失去家族的庇护,因为家族不会接纳一个使家族蒙羞的子弟。

    一切都如此完美。

    做出这个完美计划的兄长曾暗自得意。

    但现在,计划竟然在应该盖棺定论的尾声出了纰漏,就像一座本来已经雕刻完毕的雕像在搬上展览台前突然断了一只手。

    那不是断臂的维纳斯,那只是一个失败的作品!

    兄长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就邀请血族来到家中,将这重要的消息告诉对方。

    但显然,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血族的重视。

    曾经名为卢卡的天才转头面对兄长:“你想说莱茵变成了高贵的血族?”

    兄长:“这只是我一点愚昧的浅见。”

    卢卡哂笑道:“不可能,这个城市里所有的血族都归死亡公爵管理,而我的父亲是公爵最宠爱的后裔,管理着新生血族的登记问题,如果有人想要发展后裔,他必须通过我的父亲征得公爵的同意,等公爵审批了,我父亲盖章了,他才能初拥对方。这段时间并没有前来做出这样的请求,莱茵不可能变成血族的。”

    兄长小心翼翼:“也许是那个人没有申请,私下就将莱茵初拥了呢?”

    卢卡仿佛听见了个天大的笑话,呵呵笑了起来:“在这座城市里头,居然有人敢违抗死亡公爵颁布的命令?无论是血族,是人类,甚至是那些呆在教堂里的光明神的虫子,他们都要——”

    会客室的门猛地被撞开了!

    呆在其中说话的两人被吓了一大跳,兄长恼怒地转过头去,厉声呵斥:“是谁?没有看见我正在和贵客说话——”

    他的话没能说话。

    比安奇伯爵以同样严厉的声音斥骂了他:“够了,赶紧闭嘴吧,神官大人来了!”

    会客室中的两人这才看清楚撞开门进来的两个人。

    他们惊异不定地看着伯爵和神官。

    片刻之后,兄长迷惑道:“父亲,您怎么带着神官大人进来了?先容我介绍,这一位是……”

    “不用介绍了。”神官冷冷开口,“我认识你身旁的人,他曾是我的弟子,现在也仅仅是一个还没有突破子爵的年幼吸血鬼而已。我还认识他的父辈,一个伯爵,哼……”

    这位苍老的男人此刻不带半点平常传道的严肃正直。

    他沐浴在灯光之中,但他的神色却尤其阴鸷。他以一种让人极其不舒服的目光打量着兄长,而后对卢卡说:“莱茵被初拥了。”

    “哗啦”一声,卢卡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在地,砸成碎片。

    卢卡大惊失色:“这不可能,我没有从我父亲处得到任何消息!”

    神官:“就在刚才,他冲入神圣军团营地,逼问事情的真相。”

    卢卡:“我不相信,他刚才转换,他是怎么进入神圣结界的?子爵以下的血族根本没有可能穿透军营的结界!”

    神官:“所以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吸血鬼,他的等级,恐怕在伯爵阶段……”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卢卡开始尖叫。

    对天才而言,失败往往只会给他们带来两种结果。

    第一种,失败使他们变得更加强大,叫他们再也不能被打败。

    第二种,失败彻底摧毁了他们,让他们从此恐惧任何与失败相关的东西,但越恐惧的东西,往往越早来到。

    神官对这个小吸血鬼十分不耐烦。

    他冷漠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今天晚上,不止莱茵出现在了神圣军团之中,他的父辈,一个更为陌生也更为强大的吸血鬼也出现在了神圣军团之中。如果莱茵有伯爵的等级,他的父辈至少是侯爵!这件事我已经向教会的上层打了报告,随后会继续向黑暗世界核实的,我希望转化莱茵的父辈真的是来自外界,而黑暗世界对此一无所知,否则我只能视为黑暗世界有意撕毁我们之间的和平条约……”

    “我本来想要从你们这里得到一点休息,但看来,虽然身为莱茵的亲人,你们也对他的近况一无所知。”

    说完,神官退后一步,环视众人,最后将警告的目光停留在卢卡身上,那目光如蛇滑腻:

    “我相信没有人会想要再掀起一次圣战,包括你父辈背后的那一位死亡公爵……”

    说完,神官打算离开。

    但在这个时候,兄长如梦初醒。

    他阻拦神官:“神官大人,你是想要寻找莱茵吗?我知道莱茵会去一个地方。每到失意的时候,他都会去那里度假!”

    离开的神官停下了脚步,他问兄长:“那是哪里?”

    兄长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他露出了微笑:“那是城郊的林子,林子里有一个小屋,小屋流传了好几年的闹鬼消息,但那是好多年前莱茵放出故事……”

    黑夜之下,星斗满天。

    当莱茵怀着无比慎重的心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席歌愣了愣。

    什么……原来我还没有告诉过莱茵我叫什么吗?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是。

    从掉入中世纪以来,我既没有告诉莱茵我叫什么,也没有问莱茵莱茵叫什么。

    从未来推测,我告诉并非“席歌”这个名字,否则莱茵多多少少肯定会有惊异的感觉,也极有可能在日常的交谈中和我提过。

    但莱茵从来没有透露过一丝一毫这方面的消息,这就意味着,我告诉了莱茵另外一个名字。

    我披上了一层马甲吗……

    那么问题来了,我要给这层马甲取个什么名字呢?

    我的名字……

    当这四个字从席歌脑海之中浮现的时候,充塞他脑海的某一块记忆被触动了。

    那团原本混在在无穷无尽回忆之中的记忆片段,被人从庞大的记忆堆中翻检出来,高亮起来。

    这让席歌猛然想起,在“席歌”这个名字之前,他还拥有一个名字,另外一个使用过无数岁月的名字!

    可那团记忆或许被尘封了太久,还没有被主人彻底回忆起来。

    它模模糊糊,像是女神飘忽的裙摆,在席歌脑海里飘来荡去,每当席歌觉得自己马上就能抓住它的时候,它一个轻旋,又从席歌身旁溜走了。

    席歌恨得牙痒痒的。

    莱茵的问题之后,小屋一时陷入了安静。

    莱茵不确定地看着席歌。

    对方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对血族而言,本名有所忌讳?

    尽管在教会之中,他从未看见过类似如此的记录——一般对本名有忌讳的总是居住地狱里头的恶魔。

    也许我不该问这个问题……莱茵暗暗想着。

    一时半会实在记不起自己名字的席歌放弃了,他决定用一个新的问题覆盖旧的问题,他反问莱茵:“你呢?你叫什么?”

    “莱茵。”莱茵说,“我叫莱茵。”

    席歌等了一会,没等到莱茵提起自己的姓氏,他略有讶异地一挑眉。

    我之前还以为皮皮不提姓氏是因为距离他出身的时间过去太久了,姓氏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原来,现在的皮皮已经不提自己的姓氏了吗?

    莱茵看出了席歌的疑惑。

    他对席歌解释:“我出身比安奇家族,但是我想……您初拥我,不是因为我出身哪一个家族,而是因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是吗?”

    他说,这段日子以来的种种在他心中逐一流淌过,他告诉席歌:

    “所以我叫莱茵,我只是莱茵。”

    并没有太华丽的宣誓与太庄重的摒弃。

    这一刻,年幼的莱茵与未来的莱茵隐隐约约重合了。

    席歌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自己熟悉的东西。

    那并非肉眼可见的样貌,而是藏在样貌之下的灵魂。

    他们的灵魂如此相似,尽管眼前这一个,尚还年幼与稚嫩。

    也许就算没有我,未来的皮皮也会是皮皮。

    席歌突然这样想。

    因为……

    因为我看中的人,就是这么的厉害。

    席歌凝神看了莱茵一会。

    他突然想做一件事情。

    想到就做,席歌在毫无征兆的时候一弯腰,将沙发上的莱茵再度抱起来。

    莱茵吓了一跳:“等等,等等,您——”

    席歌无视莱茵的反抗,将人一路带进浴室,让莱茵在浴池之内注入了水,把他先洗了一遍,又自己再洗一遍。

    然后他把人带到了床上。

    他单手环抱着对方,让人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再换一个两人都舒服的姿势,说:“好了,想说什么都说吧,我会很认真的听的。所有有关你的事情都可以,我都有兴趣知道。”

    莱茵:“我并没有什么想要说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明白事情的真相了,只是有点超出我的想象……”

    席歌将莱茵抱在了怀中。

    他一手环住对方的腰,一手按住对方的脑袋。

    他在对方还冒着水汽的发旋上亲了一口。

    肢体的动作有时候胜过言语百倍。

    被席歌抱住的同一时间,莱茵身体一僵。

    但这样的僵硬只持续了短短的时间,几乎就在下一刻,莱茵回抱席歌,他将面孔埋在席歌的怀中。

    他知道了真相,可真相让他混乱。

    一如能够明白他父母的决定,但是这决定叫他伤心欲绝。

    莱茵在席歌怀中开口了,他语无伦次,他说着现在的事情,过去的事情,他小时候的事情,他并不全急着这几日的痛苦,那些快乐的事情更多地出现在他的嘴里。

    曾对他亲密的父母,曾和他理念相似的同伴,还有导师对他的悉心教导,还有很多很多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微不足道的善意。

    席歌听着莱茵的诉说。

    一个完整的莱茵以别样的清晰,被无形的手指勾勒于他的脑海。

    过去和未来以现在为基点,彼此串联。

    我想要陪伴小的皮皮长大,可是大的皮皮还在未来等着我……

    席歌心中生出了一丝怅然。

    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迟早必须做出决定,且这个决定不会太远。

    席歌突然对莱茵说:“想看星星吗?”

    莱茵:“?”

    席歌就当对方同意了。他自言自语:“虽然不知道这栋屋子是谁的,但先跟他说一声抱歉了。”

    莱茵:“不用抱歉,这栋屋子是……”

    没等他将屋子的归属权说出来,席歌已经走下床铺,一跃跳到房顶位置。

    他用手勾住横梁,举起拳头,朝上重重一击!

    “轰隆!”

    “轰隆!”

    “轰隆!”

    接连数声的巨响之后,房顶破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洞。

    这过程之中,大样的木块都被席歌握住丢出屋子,但还有许多粉尘碎屑从天空纷纷落下。

    床上傻眼的莱茵连忙撑起一片水雾,将这些东西全部阻拦粘住。

    清理好天花板的席歌低头看了一眼水幕,投给莱茵一个“你很棒”的眼神,接着他轻轻松松跳下来,重新回到床上。

    他指挥莱茵:“先把这些脏水丢出去,然后在头上的破洞中覆盖一层水……对,没错,就是这样!”

    他发现莱茵在这方面真正拥有绝强的理解能力与执行能力。

    他只说了两句,莱茵就将事情完美做好。

    于是席歌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