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之内非常安静。
“啪嗒”、“啪嗒”的声音是苟延残喘的藤蔓的触肢偶尔抽动的声音。
莱茵抽了下嘴角, 他有点想说些什么,又克制住了自己。
他再度闪身来到法官身旁, 低头看了一眼对方, 将其从地上抓起,咬开对方的脖颈动脉,深深吸了两口余下的血。
血液流逝,血能消散。
昏迷的法官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于最后抽搐一下,依循时间的规则,开始消散天地之间。
然而在彻底消散之后,地上突然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一层薄薄的晶体出现在灰烬之中,它们大体是透明晶体, 但晶体的正中央位置又裹着一层淡淡的红, 这点红色像是玉中的丝絮, 在晶体中心交织成缠绕出种种图案。
席歌眼尖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奇道:“这是什么?”
莱茵扫视一下,心不在焉回答:“没有爵位的血族在死后变成灰烬,有爵位的血族在死后除了变成灰烬之外,还会遗留下一些血晶,就是地上这些晶体。血晶不能被提取能量,血族也不能利用它来修炼, 但是如果将它们镶嵌在血器上面, 血器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也可以用于制造血器, 如此而已。”
说话之间,他甚至没有感受一下又恢复了一点力量的身体,直接来到席歌身旁。
他蹲下来,冰凉的手指触上席歌的脸颊,擦去染在上边的一丝红晕:“感觉怎么样?”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越提我越痛……
席歌眉头直抽,十分抱怨了:“疼死了,皮皮,拉我一把,帮我打个120……”
莱茵拉开了席歌按着伤口的手,又把伤口周围的衣服撕开。
席歌大半的腰腹暴露在空气之中,除了腰眼处血肉模糊的伤口之外,连肚子部分也一同露了出来。
席歌立刻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还好还好,六块腹肌隐隐约约,人鱼线初具弧度,还是十分有面子的。
他又扫了莱茵一下,目含指责。
皮皮,我跟你说,你再这样一声不出就撕我衣服看我肉体,我会和你翻脸的。
然后他就听到莱茵一声压抑的沉重呼气。
莱茵看见了伤口。
一道狭长的剑伤位于右腰位置,前后贯穿,长短足有一只手掌,就算在席歌的按压之下,依旧冒着些许血沫。
莱茵简直控制不住语气中的严厉与指责:“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席歌:“???”
等等,我还没有开口指责你,你就开口指责我,你以为抢了先说话的权利我就会被你带跑反而觉得这是我的错误吗?
席歌盯着莱茵,酝酿着反驳与指责的话。
莱茵一句话落,惊醒过来,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莫名,换了一种语气说:“你为什么这样做?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
席歌:“我跟你讲,你不可以随便撕我的衣服,就算是为了看我的伤口……”
他说到一半,停下来,看着莱茵。
莱茵也看着他。
席歌发现两个人的思维有点接不上线。
他想了一下,从头开始梳理:“你是在生气吗?”
莱茵的下颚紧绷了一下。他又想答应,又觉得答应有些奇怪。
席歌:“因为我受伤生气吗?”
莱茵挑了一个仿佛正常一点的回答:“……你伤得太重了。”
席歌有点迷惘:“我们之前不是就这个问题讨论过了吗?我的能力需要在失血与极限之中突破,我加入黑暗世界就是寻求突破。”
莱茵:“时间也可以让你突破,吸血也可以让你突破。”
席歌:“但毕竟我还没有找到更多的高位血族的血……这也是我们加入黑暗世界的动机之一啊。我总不能一直吸你的血吧?”
莱茵没有说话,如果非和眼前这一幕做出抉择,他突然对席歌吸自己的血不是那么排斥了。
席歌看了莱茵一眼,他敏锐察觉对方的内心,他奇道:“等等,皮皮,你不是一直讨厌我吸你的血吗?”
莱茵冷冷看了席歌一眼:“那不是讨厌……我只是认为你必须学会正确的吸血方式。”
席歌继续推锅,锅这种东西,只要成功推开过一次,人类就会将这种成功重复无数次:“这不是我的错,这是你的错,都怪你没有教会我正确的吸血方式……”
他说到一半,突然醒悟:
“等等,你是心疼我了?”
莱茵反射性否认:“我没有。”
席歌:“你有。”
莱茵:“我没有。”
席歌很笃定:“你就有!”
莱茵没有说出第三次“我没有”,他觉得事情好像往很奇怪的地方走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理理思路,对席歌说:“我心疼你是正常的,毕竟你是我的后裔,而且我……我对你负有责任。”
席歌:“你想说的明明是‘而且我还挺喜欢你的’。”
莱茵:“……”
然后席歌就笑了:“皮皮皮皮皮皮皮~嘴硬心软~皮皮皮皮皮皮皮~口是心非~皮皮皮皮,我的皮皮!”
莱茵无力吐槽:“你唱什么,怎么突然就唱了起来……”
席歌还带着笑容,倒是不唱了:“没什么。”
莱茵看着席歌,突然反问:“你很开心?”
席歌爽快承认:“是啊。”
莱茵:“开心什么?”
席歌:“我喜欢的朋友也喜欢我,不值得开心吗?”
这确实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莱茵想。他看着懒洋洋靠着墙壁,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席歌,心头的某些块垒稍稍放下。他问席歌:“感觉还好吗?”
席歌:“嗯……不算很难受,毕竟血族的恢复能力还是很强的。我大概再喝两三袋血袋就可以了。”
莱茵卷起衣袖,将手腕伸到对方面前。
席歌:“???”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给我的?”
莱茵默认。
席歌骤然兴奋,抓住莱茵的手就一口咬下去:“皮皮你真好,你也可以吸我的血!”
莱茵翻了翻眼:让你喝我的血还可以勉强解释为补身体,我再喝你的血该解释成什么,换口味吗?
尖牙刺入手腕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觉卷土重来,莱茵的身躯忍不住细细发颤,然而这一次咬他的人并没有陷入丧失意识的状态,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想要熬过这个让两人都有些尴尬的场面。
为了分散注意力,不让身体里头的兴奋和空虚将自己俘虏,他甚至重新思考要怎么教导席歌学习正确的吸血方式。
他咬自己……哈……还可以解释……哈……
他咬别人……呼唔……该怎么解释……唔……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呃……
身体越来越清晰的异样让莱茵有点烦躁,他开始变得敏感,任何一丁点的碰撞,哪怕是一道比较大的气流冲撞,都让他的皮肤紧绷起来。
他的指甲忍不住变尖变长,于虚虚合握之中一下刺入掌心之中。
极浅的血腥味弥散开来,咬着他吸血的席歌突然出声:“皮皮……”
措不及防,莱茵似乎神经也被人弹动一下:“你——”一旦出声,正于身体之中左突右撞的异样感觉就迫不及待地冲出喉咙,“哈——”
虽然皮皮的血真的很美味,但考虑到这样咬着皮皮会给皮皮带来很大的负担,席歌还是克制欲望,贴心地问:“皮皮,你现在是什么感觉?麻吗?痒吗?身体翻腾空虚吗?”
莱茵:“……”
席歌还没有停下,他问完了感觉,又问:“需要我放缓速度吗?还是要加快速度?怎么样才能让你拥有最好的感觉?”
莱茵:“……”
席歌:“皮皮,要不然你再指导我一下怎么正确的吸血?”
真是够了!
莱茵忍够了,他黑着脸将席歌从自己的手腕上撕下来。
撕下人后,他再扫一眼席歌愈合一半的伤口,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席歌十分懵逼:“等等,皮皮,等等,你为什么走得那么快?我还没有喝完!”
莱茵走得更快了,一眨眼就不见踪影。
席歌超级冤枉:又怎么了?我又做错了什么?不就是问问他的感觉好调整一下吸血的速度与吸血的频率吗?
突然被莱茵丢下的席歌自觉十分无辜,可以说是有点委屈了。
他思考片刻,加快脚步,一路越过莱茵,把现状从“自己被莱茵丢下”变成“自己把莱茵丢下”。
一小段路程,他们又回到了桌游店内。
里头空荡荡的,除了呆呆坐在位置上的孔石,再没有其他人了。
突然出现眼前的两道身影惊醒孔石,孔石看向他们:“你们出来了?”
席歌:“嗯。”
孔石小心翼翼:“拿到进入黑暗世界的凭证了?”
席歌:“嗯。”
孔石更加小心翼翼:“那……考官呢?”
席歌:“这个问题认真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
莱茵冷冷道:“简单来讲,被他干掉了。”
席歌秉持谦虚美德:“哪里哪里,都是巧合,都是巧合,再来一次不一定成功。”
他说完才发现坐在椅子上的孔雀脸上一片空白,非常呆滞。
席歌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孔石神情恍惚,半天才说:“没事,没事,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除了考官淘汰考生之外,还有考生淘汰考官的操作啊……”
他再想想自己前几次引来的那些统统被拒绝门外的能力者,突然升起小小的兴奋,毕竟大仇得报!
他晃晃脑袋,再集中精神:“那个,你们的卡给我看看。”
席歌和莱茵将卡交给孔石。
那是一张身份证大小的薄薄卡片,卡面颜色介于灰与黑之间,触感有些粗糙,让人觉得它像是从什么石头中打磨出来的。
除了材料与颜色之外,卡片再也没有第三种明显的辨识标志了。总体而言,这种朴素的东西哪怕丢在大马路上,也没人会去捡起来,最有可能的命运就是被清洁工丢入垃圾箱,再和其他所有垃圾一起被送到垃圾焚化处。
孔石仔细看了两眼,对两人说:“没错,就是这个。”
他拿着两张卡片,带席歌和莱茵走出了桌游店。
一场战斗,从晚上七点持续到了半夜三点。
半夜三点,城市安安静静,街上空空荡荡,零星几盏将城市点缀的灯光,悬在夜里的指明灯,照耀至今未归的人。
虽然周围已经没有了人,但为防万一,孔石还是将席歌和莱茵带到了一条比较隐秘的小巷子。
接着,他将通行证还给两人,又从怀里摸出一张和他们同样的卡片。
孔石解释说:“这张卡就是打开黑暗世界大门的门卡。门卡会记录第一次输入的能力的性质,记录成功之后,卡片就和使用者绑定,不能被第二个人使用了。”
“黑暗世界打开的时间是黄昏的五点到九点,黎明的三点到五点。黄昏时间,进入的大门开启,黎明时间,出来的大门开启。
“回头我就把大门的具体位置发给你们,现在的话,虽然我们不在正确的大门之前,但因为正是半夜三点大门开启的时间,我们也可以通过通行证看一眼大门内的情况……”
他说了一长串的话,捏着门卡,注入能力。
随着能力的进入,灰黑色的通行证表面突然发生变化,像是某个电子设备的显示屏一般,逐渐显现出一只孔雀的形状。
当孔雀彻底出现在卡面上的时候,孔石将门卡对准天上的月亮。
月光自天空洒落,照在卡面上。
卡面忽然射出一道薄薄的光,光铺在地面,成了投影一般的东西,在地上投出巴掌大小的黑暗世界的影子。
巴掌的空间太过狭小,席歌并不能看见完整的东西,他只能看见,在天将亮未亮的淡蓝色泽之中,缤纷的色彩次第出现又次第消失。每一个色块好像各有急事,只愿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于人眼之中一晃而过。
这个世界居然没有我想的灰黑沉重!
席歌大为惊奇。
他有点迫不及待,捏着卡片就将血能输入。
灰色卡面之上,血色突然滋生。
它们自卡面的边角处冒出,一滴一滴,流淌汇聚,仿佛一道猩红帷幕,将将拉下。
月光照亮卡片。
卡片将光影投射。
狭长的、如同红毯宽度的一米长光道出现在席歌双足之前。
黑色的沥青土地最先出现在视线,旋即,无数双腿踩过街道。
一道光路,正反相对,席歌的地面也是他们的地面,他们以脚朝上头朝下的方位在席歌眼前来来去去。
席歌辛苦地辨认着光路中的世界,他看见了和现实世界中没有两样的人,也看见了和现实世界中没有两样的街道店铺。
他有点失望,刚刚向前走动一步,一道黑影突然自光路底下一蹿,蹿入了他的脚底。
他向前走两步,黑影就在黑暗世界中向前走两步;他向后退两步,黑影就在黑暗世界中向后退两步。
咦,咦咦咦?
席歌一阵惊讶,刚要弯腰去看如同自己影子一般的黑影,那黑影又如调皮小猫,倏忽一闪,不见踪迹。
注入卡片的力量渐渐耗尽,光带徐徐消失。
倒影内外,世界相似又迥异。
第53章 53、皮皮,你感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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