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是夜行生物。

    葛霖与伊罗卡不仅没有把嘉弗艾撸睡着, 它反而愈发精神了，用脑袋蹭着伊罗卡的手掌撒娇。毛茸茸的尾巴一弯一弯的，显出了主人的好心情。

    葛霖默默地看伊罗卡，偷吃计划第一步就卡壳，现在要怎么办？

    伊罗卡淡定地把嘉弗艾抱起来，挠了挠黑猫的脑门, 然后走进储藏室, 翻找出了跟雷鳗肉同一批被运上船的山鸡肉。

    嘉弗艾伸出脑袋闻了闻，又扭过了头。

    这几天它吃的都是煮鸡肉, 虽然味道鲜美, 但是它不那么有兴趣了, 特别是刚吃完小鱼干。伊罗卡把猫放到自己肩膀上, 洗完手, 很认真地挑选了一些鸡肉，放到魔法炉上准备进行烹饪。

    “嘉弗艾，你需要来一点吗？”

    黑猫明白伊罗卡大约是要做晚餐了。

    现在船上只剩下两个人，“厨师”又都不在。面对战神的问话, 嘉弗艾跳到甲板上, 头也不回地走了。

    葛霖：……

    所以战神的厨艺真的一言难尽？连猫都跑了！

    葛霖一个恍惚, 赫然发现伊罗卡已经打开魔法炉了, 他立刻赶过去接手, 唯恐这锅鸡肉变成焦糊的可疑物体。

    葛霖走了几步，动作又慢下来，他狐疑地看着伊罗卡。

    魔法炉这个东西, 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也能够使用。金堇帝国这条船上的设备，比之前的船要好多了，魔法炉也是最新的，很容易操作。上船的第一天，老库萨与两位战神殿祭司就兴致勃勃地研究了一番，船上其他成员也看在眼里，所以葛霖虽然还没用过这件东西，但是具体步骤他有印象。

    此刻发现伊罗卡的动作很正确，放调料也很精准，就算换成葛霖自己也不能做得更好，葛霖有些纳闷了。

    “我确实不会烹饪食物，甚至可以说，做得很糟。”伊罗卡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他看着葛霖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葛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魔法炉里的红色魔晶在船舱里亮着微光，锅放上去之后，就自动升起一个半圆形的巢状外壳，裹在锅的外面。随后均匀升温加热，里面的鸡肉还会因为魔法作用，滋滋地冒油。

    一千年前的烹饪技术，伊罗卡不行。

    现在有了魔法炉，只要按部就班，绝顶美味做不出来，但是想要把食物弄熟，变得可以入口，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葛霖服气了，科技……哦不，魔法文明拯救厨房杀手，这个道理一只宅猫是不明白的。

    “雷鳗呢？”葛霖看了看锅里的鸡肉。

    “再等一会。”

    伊罗卡笑了笑，在储藏室里继续翻找东西。

    葛霖心里有鬼，他想要偷战神的斗篷，眼神游移，没一会就借口要去外面看看嘉弗艾的动静，找理由出了船舱。

    嘉弗艾趴在船头，用爪子拍着魔法防御罩。

    风雪造成了视线阻碍，黑猫有些不高兴，它看不到外面的景物了。

    葛霖绕过桅杆，跑到甲板上面一层，果然在船舵附近的横栏上发现了一件斗篷，上面沾着的雪花已经完全融化了，触手微湿，显然是今天穿过的。

    ——没办法，大家穿的斗篷基本都一样，在外表上不容易分辨。

    葛霖装作看航海图的模样，靠近船舵，又不安地望了一眼嘉弗艾。

    嘉弗艾没有理会葛霖，它拍了一阵爪子，就跟自己的尾巴玩了起来。

    葛霖接着桅杆与风帆的掩饰，飞快地伸手插.进斗篷，急切地摸索。

    药罐的体积很大，葛霖很快就在内衬口袋里捏到了，葛霖十分高兴，急忙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

    低头，裤子口袋鼓出来很大一块。

    这一眼就看出问题了！明摆着“我偷了药罐”！

    葛霖郁闷地把药罐重新掏出来，又试着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再次失败，半个手掌大的药罐，说大不大，往哪儿都能塞的样子，但是说小也不小，放在哪里都非常显眼。船的四周有魔法防御罩，没有寒风，葛霖也脱掉了厚重的衣服，这下就不好藏东西了。

    葛霖一咬牙，把东西塞进怀里，然后遮遮掩掩地顺着船舱走，眼睛四下巡视，想找到一个暂时放东西的地方。

    最好是没什么人会动的角落！

    这样半夜去盥洗室的时候，就能趁机把药罐丢进河里！

    至于现在？就算没有魔法防御罩，河面也被杰拉尔德冻结成冰，除非丢药罐之后立刻跟着跳下船用积雪把它埋了，否则还是很显眼。

    葛霖正焦急地为怀里的药罐找地方时，忽然看到了伊罗卡。

    他吓了一跳，急忙站住，伊罗卡却没有看他。

    这时船舱里飘出了一股奇特的味道，焦糊与黑烟涌了出来。

    嘉弗艾猛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后退，目光警惕。

    葛霖茫然地想，难道那锅鸡还是出事了？

    “嘉弗艾……”

    黑猫冲向船头，往魔法防御罩事先预留好的出口处一撞，身体腾空而起，竟然头也不回地跳船逃命了。

    葛霖眼睁睁地看着黑烟伴随着风元素被伊罗卡的神力驱赶出去，仿佛一个张牙舞爪的妖怪追在嘉弗艾的身后。在黑猫与黑烟消失之后，伊罗卡立刻用神力把魔法防御罩那一块触发式的出入口封了起来。

    伊罗卡慢悠悠地笑了，葛霖目瞪口呆。

    “你还站在哪里等什么，过来吧！”战神微笑着说。

    葛霖回过神来，心里骤然一紧，药罐还在他怀里！

    “刚才那个味道……”

    葛霖忙着用眼角余光扫视周围。

    “只是鸡皮与一些调味料，我用以前的办法做了一下，很容易的事！放心，之前的那一锅汤还在魔法炉上。”伊罗卡解释完葛霖的疑问，眼睛却始终看着自己的情人。

    葛霖额头微微冒汗了，他僵硬地点头，维持着镇定说：“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偷……尝尝雷鳗了？应该怎么做？”

    “雷鳗是西莱大陆口感最细腻的美味，不需要什么调料，用煮好的热汤浇上去，捞起来就能吃。汤的种类不同，滋味也不一样，这些山鸡肉熬出来的汤汁就很不错。”伊罗卡从容地建议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应该在库萨他们回来之前把晚餐解决。”

    不要把偷吃说得那么直白！葛霖无力地想。

    “你先去看看汤锅，我……”

    葛霖要让伊罗卡先进船舱，这样他才有藏药罐的可能。

    然而不等他说完，伊罗卡居然向他走过来，然后亲密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葛霖被他的动作一带，身不由己地跟伊罗卡已经走进了船舱。

    坐在矮桌前的葛霖，心里欲哭无泪，他这是怀里藏着一个药罐，坚持熬到老库萨他们回来吗？

    葛霖知道自己演技不行，他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僵硬，还好伊罗卡在魔法炉前面忙碌，没有继续盯着他了。葛霖数次想要把药罐掏出来随便塞到身边某个角落，都被伊罗卡恰好偏头的动作吓回去了。

    用衣服盖住手背，把药罐放在地上，然后慢慢踢到旁边？

    不行！这一招对别人好使，怎么可能瞒过战神的耳朵？

    读书考试时从未作弊的葛霖，忽然体会了这种忐忑的感觉，“监考老师”一个不经意地转身，他就不敢再轻举妄动。

    就这么纠结着……锅里的汤沸腾了……

    银白色、切成半透明薄片的鱼肉放在盘子里，浓香的热汤装在宽肚细口的壶里。

    把壶提起来微微倾倒，白雾立刻冒出，热汤也均匀地浇淋在鱼肉上，等到鱼肉被浸没就立刻停手，白雾散开后，伊罗卡已经把鱼肉捞起来放在碗里。

    碗底已经铺好了一层新鲜的果肉，伊罗卡还倒了一点赛西镇的酒在里面。

    这时涌入葛霖鼻子里的，是一种语言无法形容的浓香，混合着果酒的味道。

    如果深吸一口气，还能惊异地发现，舌头与口腔全部活跃了起来，就像迫不及待要去征服敌人的士兵。美味可以控制人的理智，并不夸张。

    葛霖纠结地看着手边的刀叉与汤勺，他怀念筷子。

    为了不让胸口的药罐因为弯腰凸显出来，葛霖挺直腰背，用非常含蓄非常文雅的姿势，叉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葛霖开始怀疑自己到西莱大陆这么久，吃的是不是残次品。

    不应该啊，他点过科维尔庄园的菜单，许多菜肴都很讲究、很昂贵，但是……

    葛霖忍不住又吃了一块鱼肉，他觉得在吃完之前，他的脑子都不想思考，因为已经塞满了惊叹号。细腻、柔软、咬下去能够填满整个口腔的丰美滋味，然后是冲上脑子的愉悦感觉。

    特别满足。

    伊罗卡说只有两份雷鳗肉，其实一份的分量并不少。

    用它填肚子吃到饱可能不够，但是快要吃完的时候，那种满足与幸福感也恰好过去。

    这时葛霖看到眼前又推来一个盘子。

    “不用了。”葛霖知道这是属于伊罗卡的那份，虽然很想吃，但是理智告诉他已经够了，再多也不会得到更愉快的感觉，反而会因为吃得太多，舌头麻痹，破坏了对雷鳗肉的美好记忆。

    葛霖再也没有扣猫粮的愧疚感了，他甚至觉得少吃这一餐，就白来了西莱大陆一次。

    葛霖坐在原地不想动，他下意识地端起碗，把剩下的果肉也吃了，这时候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怀里藏着的药罐已经有些暴露。

    伊罗卡看在眼里，却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吃自己那一份雷鳗。

    “我看到你整理的东西了，那就是你们世界的文字？”

    “对，是我的故乡……”葛霖回过神，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很郑重地告诉伊罗卡，这种语言有些难学，尤其对不是在这个语言环境里成长的人，短期内是无法掌握的。

    伊罗卡理解葛霖的担忧，他的想法也出乎葛霖的意料。

    “应该不会比超越圣阶，踏入神之领域更难的。”

    “这不一样。”葛霖迟疑着说，“西莱的强者，能走到你这一步，都有天赋也很喜欢他们修炼的魔法或者武技。不感兴趣的事情，就很难……”

    “我对你很有兴趣。”伊罗卡说，“还有我不喜欢武技，我真正喜欢的是绘画。”

    葛霖：……

    差点忘了某人想做画师的梦想。

    “喜欢武技的人，每天都要练习武技，沉浸在武技里感悟一切，这会让他们觉得愉快。”伊罗卡暗示地看葛霖。

    葛霖顺着他的话，想到了伊罗卡每天不是练习武技，而是教自己武技。

    “你故乡的语言很难学，那你就要多用一些时间，对我说你故乡的事，你们的节日，你们的亲人是怎样的相处，你们的家庭是什么样子，人们怎么生活？就像冒险者公会的语言课那样。”伊罗卡不动声色地向葛霖扔出了陷阱。

    葛霖毫无所觉，点头赞同。